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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上海人的西藏之旅拉萨-樟木

    
      5月6日,虽然不再有明显的高原反应,但几天跑下来,疲劳感还是很
    强,我和言又都有些感冒的轻微症状,我们休息了一天。本想去取些现金,
    却被告知全西藏就没有工商银行,牡丹卡是不能用的,令我大跌眼镜。拉
    萨街头,农业银行倒有,不过也不接受金穗卡。幸好作了两手准备,我们
    还带了可异地取款的邮政储蓄存折,下午去布达拉宫边的邮局给上海寄邮
    品,顺便去提现,也被拒绝,原因是帐号的位数少了一位。我对中国邮政
    的这种全国不统一的作法提出抗议,还幸亏我理直气壮一路究问他们的不
    是,反而镇住了他们,言在旁边曾注意到他们一度怀疑我的存折的真实性,
    最后还没把我们拿去官府,退还存折给我了事。身上还有一千多一点现金,
    先混了再说吧。
    
      5月7日-5月8日拉萨-樟木
    
      早晨,马师傅开着修好的车来接我们出发,能去樟木是因为公司正有
    事要过去办,算是我们搭车。不过,在车上我和言很快从去樟木的职员旺
    堆那里觉察,其实原来合同上的时间还早,恐怕是多吉老总又一次为我们
    着想,特意提前安排的。
    
      拉萨到日喀则95年建好了新路,不必再绕行江孜,全程缩短为260多
    公里。作为连接前后藏的要道,其交通相当繁忙,客运的比例也明显高于
    青藏路,经常能碰到中巴,马师傅说,中巴全程票价也只有二、三十元。
    路上还偶可以碰到轿车,不过,在这里也就只有吃苦耐劳的桑车了。
    
      从曲水河大桥边经过不久,公路一直沿雅鲁藏布江而行,起先在江左,
    一段路后又过桥到了江右。在此处,这条以大峡谷著名的河流不过和苏州
    河等宽,在河谷中缓缓穿行。河水是带一点浑的黄色,还好,没有工业污
    染的痕迹。有时河谷被拉开,江面随之而开阔,江上还有车渡,而在不远,
    几个浅滩就露出江心,显出一点点野性。
    
      中午时分,雅江一度消失不见,山也退在了远远的地平线前,我们驰
    骋在高原之上,穿行在大片大片的农田当中。和在拉萨近郊一样,这里还
    未播种,田里到处是劳作的耕牛。在西藏,牦牛是没有人当一回事的,一
    般的黄牛很随意地和牦牛一起拉犁,而且一视同仁地被以花头绳装饰。对
    此,我们这些内地来的,一直把牦牛当作宝贝,视作西藏标志的家伙总有
    一点失望。
    
      快两点时,马师傅在路边停车加油。加油站就在年楚河大桥桥头。那
    桥很长,被经年累月的无数哈达缠绕起来,本身也有了一些哈达的味道。
    桥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市镇,市镇的尽头,依山而建了不少建筑,其中
    的几个金顶凛然于城市的最高处,那是后藏的中心,日喀则和扎什仑布寺
    。
    
      日喀则地区是上海对口支援的,市区最新的建筑是竣工不久的上海广
    场,也是上海的作品。马师傅特地绕行让我和言看一下,广场前模仿上海
    图书馆新馆造了一个混凝土拱架,以马赛克装饰之。马师傅并不掩饰自己
    对该建筑风格的看法,称其“象没拆的脚手架,房子只造了一半一样”。
    我们亦有同感,仿造得是粗劣了一些。
    
      今天西藏不光有各种商品,拉萨市区还开出了柯达快速冲洗等等的品
    牌连锁店。而在计划的年代里,上海曾向西藏输出了大量生活用品,马师
    傅还念念不忘着大白兔奶糖、永久自行车之类。近几年来,上海也为整个
    日喀则地区援建了许多项目,西藏人对上海是记情的,言语之间能感受到
    一种亲切。尤其是,马师傅说,这几年拉萨也有一些兜售假冒伪劣的所谓
    上海产品展销会,但上当之后的西藏人仍说这些不代表上海,真正的上海
    人还是好的。这是何等的信任!上海人,不要辜负了。
    
      在日喀则,我们仍然没有能在邮局取到现金,看样子要回拉萨去问公
    司里借钱了。休息一晚,黎明即起,为的是在中午之前赶到定日看珠峰。
    走了2个小时就到拉孜,其实如果昨天夜宿拉孜是可以省下这两个小时的,
    但江孜的海拔要比日喀则高200多米,住宿条件差,特别是拉孜的水太硬,
    容易胀肚,《西游记》里的子母河即典出此地。马师傅怕我和言不适应,
    才停在了日喀则。
    
      过了拉孜不久,318国道难得地有了一个三岔路口,还有一个小小的
    公安检查站。我们向南转进了一道几百米宽的山谷,马师傅说,那条往西
    去的岔路就是219国道,阿里由此还有两天的路程。
    
      阿里,所谓“西藏的西藏”,马师傅是用“乖乖!那个地方!”作为
    向我们讲述他对阿里感受的开场白的。原来,马师傅曾跑过多年的长途运
    输。第一次去阿里,卡车就在野外抛了锚,救援车第二天才能到,他就在
    车里等。谁知阿里的天气说翻脸就翻脸,当夜突然暴冷,马师傅险些冻死,
    最后是靠车上的一个汽油喷灯才维持了下来。自此,他对阿里畏惧三分。
    至于阿里的路,阿里就没有路,219国道阿里段其实是由一道一道的车辙
    印组成的,上千公里坑坑洼洼的车辙印,你就顺着去跑吧。
    
      好象是为马师傅的描述做注释似的,讲到阿里,旺堆在座位上闷声不
    响,作颇不自然状,令我们莫名。等回到拉萨才知道,公司要在阿里拓展
    业务,旺堆已被内定为狮泉河分部的负责人,不日就要上任。我永远忘不
    了他那一脸被发配一般的表情。马师傅在西藏呆了几十年,旺堆更是土生
    土长的藏族,他们眼中的阿里尚且如此,我们还是准备准备,下次再去古
    格吧。
    
      一进山区,公路顺着山谷的一边蜿蜒,路况差了许多,我们又扭上了
    秧歌。天又灰起来了,山是青的石色,路边是一条极浅的河床,有少许水
    流,间或积几个水潭。在每一个水潭边,都会有小草长出,象一块块簇新
    的绿毯子。隔几公里,往往会遇上一、二个牧羊人,有时是大人,有时是
    孩子。羊大抵是白色或黑色的,也和牦牛一样披着长长的毛发。我和言都
    惊异于这些牧民的生存能力,仅靠着一顶破旧的小帐篷,甚至有的连帐篷
    也没有,只是倚一段不知建于何年的石头垒的矮墙,他们就能在这里过日
    子,须知,近在咫尺的山上还积着残雪呀。
    
      西藏的天气好象是和地形匹配的,山谷是青灰色的,天就是阴沉沉的,
    出了山谷地势开阔,石色发黄,太阳就露了头。我们进入了高原的腹地,
    在无边的大地上拖着长长的尾烟,寂寞地奔驰。中尼路一半以上都是沙石
    路面,不失平坦,但车子在这种路上行驶,会有一种均匀的震颤,就象坐
    在一个打开的电动剃须刀上一样,时间久了,头皮都有些发麻。当然,在
    高原维持这样的路也是极为不易,路基的两边每隔几米就是一个小沙堆,
    可以沿着公路翻山越岭,延伸上百公里,不用问,这是预备下的修路材料,
    真难以想象光是堆这些沙子就要多大的功夫。在旷野里,遇到的道班工人
    多是四、五个一组,乘一辆手扶拖拉机,在来往车辆扬起的漫天飞尘中工
    作,尽管他们帽子、头巾俱全,还是可以看到裸露的深色皮肤,是晒的,
    也是被尘土吹的。
    
      在有的村庄或县城的前后,夹有几公里的柏油路段,马师傅立刻会从
    六七十码加速到百把左右,那种平顺的感觉可以招来全车人的欢呼。这才
    让我们知道珍惜,平时不屑一顾的东西其实都是来之不易。旺堆为了做新
    时代最可爱的人,自诩对中尼路很熟,往往提前作出预报,“前方会有柏
    油路”,于是人人都希望他永远正确,褒奖之声不断。
    
      这里没有河,没有树,连草也不长,更不用说住家了,只有无数的石
    砾和大山。但这里的风景也不是用壮丽可以形容的,山峦变得五彩斑斓,
    用身体做画布展览出一幅幅画卷,象莫奈的手笔。彭曲桥边防检查站的对
    面,一座山还风化出极为规则的形状,划一的图案,刚直的线条,呈现出
    一些后现代的味道。山的低处,隔一条干涸的河床,偶而有一座涂着蓝白
    红的竖直线条的庙宇,没有僧人,只有一座收起的小吊桥,好象在拒绝我
    们不速而至。时时在路边有一个个的废墟,有的塌了顶,只剩几堵隔墙,
    有的完全缩成了突兀的土堆。或许是废弃了几年的道班,或许还是吐蕃时
    代的驿站,谁知道呢。
    
      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有时有马帮,十来个男女身着民族服装,赶着
    几十匹驮着满满的麻袋的骡马,把货物送到不知名的目的地。当我们的汽
    车从他们身边飞速掠过的时候,象是一幅时空交错的画面。我们还看到过
    一个孤独的骑手,他在离路几百米的地方一个人不急不慢地策着马,前后
    上百公里没有村庄和居民点,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走中尼路要翻越几座大山,这些山并不险,路也慢慢地绕着圈子往上,
    反正有的是地方,能把人跑得肚肠发痒。一直要看到经幡才算是个头,垭
    口一般就以山的名字命名,象甘多拉山口,嘉错拉山口,这其中,在拉孜
    和定日之间的嘉错拉是最著名的。站在嘉措拉山口,极目而望,更象是在
    山顶,天阴暗地可怕,前后左右的山体都缓缓低伏,山上寸草不生,周围
    的山尖也比我更低,天地线是和仿佛与我齐高的雪山,层层叠叠,没有尽
    头。山口狂风劲吹,经幡呼呼作响,标志碑上的哈达使劲拍打着碑身,
    “海拔5228米”的字样也被掩去大半。这是整个中尼路的最高点,很可能
    也是318国道的最高处。
    
      苍凉,再也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字语了。
    
      一下嘉错拉山,天又放晴了,前方是老定日。珠穆朗玛峰在定日县境
    内,中尼路就是中国境内去珠峰的必经之路,去绒布珠峰大本营的支路口
    就在老定日镇附近,但因为路不好走,去了至少得住上一晚,我们没有时
    间。马师傅说,在定日镇上也可以遥望珠峰,而且,五月份是该地区云量
    最少,珠峰露面最多的时候,就是得赶在中午以前。可惜我们到时,已是
    午后一点多,南方天空笼罩着厚厚的云层,大片的原野以后,群山中只有
    几座差不多高的雪山露出山顶。马师傅说,珠峰就在那里,她的高度和气
    质是无人企及的,就想纳木错一样,如果露头就绝不会认错。
    
      老定日镇全长一百米不到,开了好几家饭馆,我们随便进一家,从老
    板到两个服务员又都是四川人。这里的海拔在四千五百米左右,我微微地
    有一些脚发软,他们常年在这里谋生,其不易也是可想而知的。
    
      旺堆点了几个菜,他介绍其中一个罐头粉皮是西藏有名的菜,就是拿
    军用罐头肉切条炒粉条,马师傅还很内行地问老板要来绿色的罐头检查是
    否假冒伪劣。检查虽然通过,但我和言对在这个地方吃饭,还是纯抱一个
    完成任务的态度。来时的路上讲到定日,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定日宾馆得到
    了“三无”的评价,即无水,无电,无饭,现在我们有热饭热菜,也应该
    满足了,口味是不想挑剔的。但事实证明,我和言又错了一回,豆芽菜之
    类的的滋味蛮好,罐头粉皮更是大大超出我们的预料,我们几个到了比谁
    的筷子快的地步。就是不以一个偏僻小镇的标准,改用所谓我们的水准,
    至少也比我单位里的食堂水平要高。
    
      吃完饭,再去眺望珠峰,仍没有得见。服务员说,这几天她都只在清
    早出来一会儿,就隐去了,现在的云那么多,不可能看得见。
    
      远方的旷野里,只有一匹马在孤独地啃着草。
    
      镇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看中了我的相机,缠着我“破照破照!”一
    看我用镜头描他,高兴地又拉来两个溻鼻涕的小兄弟,挺胸腆肚摆姿势,
    让我一次照个够,然后又从书包里找出一本一年级的语文课本,指着说
    “会念!”,“一只狗,一匹马……”倒也字正腔圆、准确无误。他的汉
    语还只限与此,留不了地址给我,看他高兴的样子,明显已经很满足了,
    其实,我也一样。
    
      上坡,下坡,又上坡……我们在喜马拉雅山脉里无穷无尽地穿行。四、
    五点钟时,马师傅突然回过头让我们“快看!”前方,几根经幡在那里飘
    荡,又是一个山口到了。他说,这是最后的大山,翻过去,就是一路下坡!
    车子很快从经幡下穿过,前面的路是一望无际的下坡路,先是一大段笔直,
    随后山势坡度加大,公路拐成之字在山体之间时隐时现。
    
      向下,向下!马师傅挂上高档,踩大了油门,吉普车拖出浓浓的烟尘
    开始疾驰,有时甚至离开了之字形的公路,取直线直接从45度的山坡狂冲
    而下,似乎也急于要去呼吸那富氧的空气。右前方,希夏邦马峰在极远处
    的山平线骄傲地撇下众山,慢慢地升起,在我们周围褐灰的山峰中显得突
    兀而冷峻,他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
    
      向下,向下!
    
      荒原里渐渐有了一些草,车子转过一个小山包,路边是一长溜帐篷,
    再前方远远地出现了几排房子,这就是聂拉木了。
    
      和西藏大部分县城一样,聂拉木只是公路两旁的一、二排平房,至多
    相当于内地的一个小山村;但和其他县城不一样的是,在这里一下车,就
    可以嗅到空气中浓浓的湿润气息。聂拉木已地处喜马拉雅山脉以南,印度
    洋的暖湿气流可以直达,所以气候才和高原那边截然不同。
    
      天上乌云滚滚,还飘来几丝细雨,我们在一个靠虹吸从油筒里抽油的
    加油站喂车。油站后,一条湍急的河流泛着泡沫在近前流过。边上的家属
    院里静静的,没有人影,只有一只老母鸡带着小鸡在觅食。走出加油站,
    镇子里也是静静的,几个孩子在山坡上做游戏,其中一个忽然停下来远远
    歪着头,打量我们这些陌生人。镇里的房前屋后种着一些树,镇外还有一
    大片绿油油的农田。一阵铃铛声从身后传来,回过头,竟是一队牦牛踱上
    前来,这些黑色的庞然大物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从我和言的前后左右目
    不斜视地走过,把我们包围在牛群之中。
    
       一出聂拉木,山就陡峭起来。右边是高山,左边起先还是与路齐平的
    农田,几百米以后农田就低了下去,并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深
    的河谷。那河在最深处翻腾着,不断撞出浪花,可是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
    找到河的名字,马师傅说它通到樟木,还流向尼泊尔,就叫它中尼河吧。
    
      雨越下越大,黄泥的路面在轮胎下吱吱作响。这是喜马拉雅山脉中的
    一个巨大褶皱,只容一车通过的公路在褶皱里一个接一个折出近似180度
    的急弯,贴着山崖通向极下方。旺堆不再向我们描述前面的风景,只是一
    根接一根地点上烟,递给马师傅。马师傅把帽子反戴,脖子伸得老长,一
    声不啃的,他大幅度地转方向盘,脚在刹车和油门之间不停地换位。车小
    心翼翼地贴着山崖爬行,时时弯道里冲出对面来车,还要在湿滑的路上倒
    几十米,后轮紧挨深渊停下,让车。
    
      再往后的路就变得有些梦魇一般了:植被已经非常茂盛,满山都是密
    密的针阔混交林,树木和嶙峋的山势在烟雨之中显出或深或淡的灰绿色剪
    影;一道瀑布从山上直泻而下冲向公路,路上草草搭了一个木棚挡水,我
    们的车就从棚中穿过,哗哗的水把车淋了个透;一座破败的水泥桥上竖着
    “危桥”的大牌子,却又绝无路可绕,只好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战战兢兢
    地开过去;路边稍有空地,往往趴着一些只剩铁壳的汽车残骸,那是出了
    故障的,在这种地方,拖到聂拉木或是樟木都没有可能的,只有就地抛弃;
    一转弯,在最想不到的山坳里却有道班,一间透出黄色灯光的铁皮屋透出
    浓浓的温暖,在阴暗的林中是如此不协调,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天黑透了以后,我们终于看到一片灯光,樟木到了。
    
    
2005-12-14 03:43:32  By: 西藏旅游  返回顶部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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