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巴河桥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去巴松错还得往深山里进50多公里，
    据说只能搭拉原木的车，并且不见得每天都有。在俺守着木材检查
    站几乎绝望时，来了辆农用车似的小卡。问了，是工程队的，只能
    搭俺十多公里就走岔道另奔它途了。再问，岔道处俺往里走三四公
    里，就是雪卡乡，吃住都有地方。这就没什么犹豫的，开拔。
    俺的运气特别好——事实上，这么一路下来，俺觉得自己走了一路
    好运呢，连不信上帝的法国GG最后也说，上帝是站在俺身边的，他
    跟着俺沾了莫大的光——刚下小卡，走了没几步，屁股后就开来辆
    雪卡乡的东风，几个深山里错高乡罗池村的藏胞，拉俺上了去。
    这就进德吉央金的小茶馆了。德吉央金是典型的藏族姑娘，俺不知
    道怎么写她，只觉得羞涩中有着迷人的丰韵。在那里，俺第一次见
    到用炮筒般的木桶打酥油，德吉央金脚蹬着下面的绳袢，酥油咕咚
    咕咚地在桶里晃荡着响，在暖融融的茶馆里，灯光辉映着，俺的心
    就醉在这里了。当俺习惯性地掏出相机，对准那打酥油的姑娘时，
    她大大的眼睛明亮地扑闪了一下，羞赧而不失嗔怪地瞄向俺，迅疾
    掩下睫毛，将身扭转了——惹得同行的藏胞哈哈大笑，纷纷冲俺挤
    眉弄眼，鼓励俺去凑近了摁快门。俺是那种碰了壁就心虚得一丝勇
    气也荡然无存的懦夫，眼巴巴盯着德吉央金的背影，只好晃着脑袋
    心里直叹气，唉，唉！
    大家喝酥油茶时，德吉央金就恬静地坐在角落里的火炉边，听藏胞
    高谈阔论。好象有一连串的笑话，满茶馆的藏胞都前仰后合地笑得
    岔不过来气儿似的。德吉央金也很开心，不时地起来添酥油茶，挂
    着甜甜的微笑——俺什么都听不懂，只好东张西望，冲着一张张或
    老或少的光芒笑面，陪着傻笑。
    这罗池村的藏胞中有个叫旦巴的小伙子，是会说汉话的。他告诉俺
    这茶馆的姑娘叫白玛央——后来，俺才知道是错的，应该是德吉央
    金。
    俺无能分享小茶馆里藏胞的开心，做电灯泡时间长了，也觉着闷，
    就趁小便之际溜出，在夜色的村中瞎逛荡。路边有许多茶馆，也有
    个台球桌，再往里走，就黑黢黢了……回路上，遇着旦巴，他说白
    玛央茶馆斜对面的茶馆中，姑娘最漂亮，拉俺一起进去。是姐妹俩
    吧？姐姐绿袍袄，白净的脸，在俺看来，汉式的味道很浓；而妹妹
    就罩身藏红袍，小蛮靴，花一样，开放着鲜艳的嫩蕾。俺又忍不住
    手痒痒，在妹妹为俺添茶时掏出了相机，她却调皮地摆过头，又扭
    脸对俺，教训的口吻：“照相要人家同意才行，你不懂这道理
    吗？”一口流利标准的汉话！俺立马腾地闹个大红脸，浑身都不自
    在起来。可是骨子里还是恋色之徒，瞧着姐妹俩，不舍得这就离
    开。正扭捏中，旦巴问俺饿不饿，那肚子咕噜噜也叫得及时，慌张
    向妹妹要方便面，泡了起来。
    吃完，就很晚了，是约莫十点多，旦巴要俺一起等的那错高乡的卡
    车也上来了，大家扒叉着上去，颠荡着离开了雪卡乡的茶馆，离开
    了茶馆里的姑娘。
    在巴松错边上泡了两天，俺下来时，错高乡没有原木车出山。就打
    起背包走，中午时分在巴松错下面遇到了辆原木车，也遇到了辆旅
    游吉普车，都要俺50元——俺几乎跑完了川藏线，这1公里收1元钱
    的路费，实在离谱。俺就横着心，徒步走起来。从错高乡到雪卡乡
    30公里的路，俺走了将近11个小时，最后那段路就是百十步一大喘
    歇，爬着进了德吉央金的小茶馆。
    德吉央金一个人在茶馆里，正摆弄吊篮里的一束假花，乍看到俺，
    一副惊讶的模样，旋即就忙乎着打茶了，一声也没吭。
    俺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回来了。褪了背包，扔在地上，将茶馆围座
    头的被褥拉到身下，仰面八叉地躺倒，浑身酥软地眯着小眼，看德
    吉央金将打好的茶倒进茶壶，端到俺前面，沏进茶杯。她端起来，
    给俺喝，俺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休息了片刻，有个姑娘进来了，能磕磕绊绊地说汉话。俺爬坐起
    来，喝了杯茶，脱了鞋袜，发现左脚后跟边磨了两个小核桃似的大
    胞——是鞋带没系紧的缘故。俺说想到水里冲一下臭气，冰一冰肿
    胀，那姑娘就帮俺提着拖鞋，领俺到外面村头木槽引水池，冰得两
    脚发麻，回来觉得很爽气，也有点冷，就打开睡袋，褪了外衣钻进
    去，斜靠着被褥躺下来。随口问了句住的地方，德吉央金掀起茶馆
    里一张小布帘，说有床，可以睡——原来她也会说一点汉话。
    舒适了，精神好了，就点支烟，啜着茶，与姑娘们磕着瓜子聊了起
    来。那姑娘是德吉央金的姐姐，27岁，叫曲吉，主要就是她和俺聊
    了，德吉央金在边上笑着听。她们家兄弟姊妹四个，德吉央金22岁，
    照料茶馆生意。两个弟弟，一个19岁，在错高乡林场伐木，每月有
    两千多的收入；另一个14岁，在北京某个中学藏族班读书——学费
    是家里负担的。曲吉说起来，颇有因这小弟弟而自豪的神情，眉飞
    色舞的，特得意，话都吐不囫囵了。曲吉自己尚待字阁中，与父母
    一起在家里。
    说话多了，就熟络了，曲吉教起俺说藏话来，从1-10数字到日常用
    语，她说一句，俺跟一句。有些话叽里咕噜的，特饶舌，俺跟嘴学
    说了，德吉央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也跑到俺面前来，反复地纠正
    俺的发音。也有实在觉得俺竖子不可教的时候，她皱着眉头，好玩
    地瞧着俺，乐呵呵地直摇脑袋——这就是藏族姑娘烂漫的真性情，
    天然的德吉央金了。
    玩累了，德吉央金给俺泡了一碗面。吃罢，俺不知咋地，昏昏沉沉
    就在茶座上睡着了。
    晚上迷迷糊糊醒来，看表是1点多了。茶馆里的灯昏黄地亮着，一个
    人影也瞧不着。俺钻出睡袋，到小布帘边，掀起来，看德吉央金正
    在一个床上睡得香甜。就抽掉茶馆的门栓，出去撒了个小方便，回
    来钻进睡袋又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俺梦中觉得叮当咕噜一阵子乱响，好象也有人声—
    —俺睡得昏死，眼睛也没能睁开。天蒙蒙亮，又是叮当咕噜的乱，
    把俺弄醒了，见斜对面的茶围座上，一个小伙子正从被卧里爬起来，
    嘴里叫嚷着什么，德吉央金也从布帘里出来，趿拉着拖鞋，洗漱了，
    忙着打酥油茶，泡面。
    俺问了德吉央金，是拉原木的车下来得晚，这就起早又赶路——正
    好搭俺。
    一切停当后，俺们要上路了，德吉央金送到茶馆外，俺伸手，她大
    大方方地握住，感觉软和和的暖——司机小子看到，冲俺叫到：她
    会想你的！俺回叫：她要真想俺的话，俺就不走了。
    这是俺在西藏待过的最温暖的小茶馆——德吉央金的小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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