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上海小资的西藏之旅
三轮车在林木茂密的罗布林卡对面停下,言和我用太空漫步一样的动作缓缓下车,免得再出现什么剧烈反应。言低头从口袋里掏硬币准备付钱。我开始环顾四周的景色,突然发现远处的房子开始模糊不清,正在擦去满脸汗水的车夫变得面目狰狞而形状奇怪,看到的一切都好象是用上了PHOTOSHOP里的扭曲滤镜。甚至比这还要糟,我判断不出看到的任何东西,除了不是眼前一片漆黑以外,和瞎子没有区别,我不能做任何事情,只好定格一样停在那里。几秒钟之后,车夫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你没事吧?”与此同时,滤镜的效果开始减轻,一切又慢慢在我的视觉中有了意义。眼前,一张是车夫的迷惑的面孔,一张是言紧张的表情。我向言眨眨眼睛:“又来啦!”
言说:“怎么一样都没少啊!”
她指的是我高山反应的症状。我这种间歇性失明在我们上次进藏的过程中就发生过,而且也是在飞上来之后的第四天出现的。这样一来,所有的反应种类,包括上次有过的,上次没有过的,书上写过的,书上没写过的,我都有啦!
好在虱多不痒,都已经有那么多反应,也就没什么再好怕的了。我照样镇定自若地拉着言朝西藏博物馆里面走去。一个下午,我一会儿看得见,我一会儿看不见。言只好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生怕我在看不见的时候瞎走,一头撞到某一个吐蕃时期首领的盔甲上去。
飞向拉萨
我们这一趟的旅行,是在非典最恐怖的5月上旬开始计划的。那时,我们的朋友阿涛刚刚听说西藏实行了非常严厉的隔离政策,正垂头丧气地担心今年没办法再上去。
阿涛,当她在她的高级写字楼里,用非常柔软的普通话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是不会想到这人骨子里还会有如此疯狂的一面的。2002年,她曾经在5个月的时间里两次进藏,特别是第二次,包括往返沪藏的全程,只有9天的时间,她居然进了阿里并且花了三天徒步转了岗仁波齐,真厉害。2003年,阿涛雄心勃勃的计划是川藏进青藏出,期间用7天的时间转纳木错。但是,这该死的非典!
看到她灰头土脑的样子,我和言不断劝慰,用尽所有的词汇和逻辑来论证,到夏天的时候,西藏的所有隔离措施一定会取消的,今年想再上去一定是能行的。我们的游说是这样的具有说服力,不仅阿涛的信心终于死灰复燃,连我们自己,最后也决定一起上去!
后来?吃了无数顿饭,打印修改了无数次长达数页的计划书,终于拉出了一支象样的队伍,计划8月走。7月底,我得意地获悉西藏的非典限制措施已经放松许多,都大家开始进入集体采购装备阶段,但是我却获悉自己在8月份要请长假的前景非常黯淡。挣扎一番,我和言两个人决定7月中旬单独提前出发,力争能转纳木错,也算给其他兄弟姐妹们打个前站。
7月18日一早离开家飞成都,间隔2个小时转机,下午3点,我们就透过大巴的玻璃,看到了红山上高高的布达拉宫。
轻敌思想造成失败,这在我们党的历史上,是有过教训地!
在八廊学住下,和隔壁房间的广东客吹牛,跑到街上去买日用品,高山反应晚上就给我们见了颜色。
大概的过程如下:
下午7点,在饭馆里喝酥油茶,得意洋洋地给阿涛她们发短消息。
8点,买了一热水瓶的酥油茶扛到八廊学三楼的房间里,准备好好享受一番。
8点半,想想还是太平点,躺下休息比较好。
9点,开始感觉胃的存在。
9点半,先是言,然后是我,开始小吐。
10点,言吐过之后好了,我开始大吐。
12点,勉强横在床上坚持,听着马路对面什么音乐酒吧里一帮子人一刻不停地唱歌和弹蹩脚的吉他,气啊!
12点半,言去把看门大叔敲出来开八廊学的大铁门,到马路上拦出租送我去医院。
1点,坐在自治区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间里。那是五十个月前我因为高山反应来看病时坐过的同一张椅子。言又去五十个月前的同一个窗口付钱买药。
1点半,吊盐水、输氧,继续吐,吐啊吐啊吐!
5点,盐水吊完回去,言又把把看门大叔敲出来开八廊学的大铁门。
8点,饿得难受,可是喝点水也吐。我苦啊!
言本来情况还可以,被我折腾了一个通宵,也开始两眼发直了。
还没完呢,在八廊学的房间里,我两眼金星,言两脚发软,上次来西藏从来没有的头痛头晕也在我们两个身上出现。我们只有躺在床上喘气的份。
知道我又犯了病,手机上短消息响个不停,家里爷老头子发调头要我们回家,阿涛拼命要我们坚持坚持再坚持。
这是两种出发点和要求都截然不同的关心,但是都同样让我们感动。
一开始想回去,后来想想,礼拜六出五千块飞到拉萨,吐一个晚上,礼拜天再出五千五百块(这种时候哪里去买上海—成都的打折飞机票啊!)飞回去,要是真这样,这个周末可太没名堂啦!
后来我胃的再抽两下,言的气再喘两口,就想想,还是家里说得好,钱算什么,身体要紧,回去算了。
再后来,想回去也回去不成了:我开始发热,不高,但是足够让坚守非典岗位的贡嘎机场的温度计看出来,不给我上飞机了。
9点,再去医院,听藏族小医生的劝,到隔壁绍兴人开的杭州小吃店里喝了碗粥,这才觉得好些。到布达拉广场前坐了一会儿,然后回八廊学,也不去抵制什么FB了,换了对面底楼带独立卫生间的房间,继续睡觉。
这次的反应这么厉害,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回想起来,第一,是出发之前,我单位正好有生活,我拼了整整两个礼拜的命,就算不上高原,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更何况直接就拉上来。第二,实在是有些轻敌了。上次来有人接,有人安排旅馆,这次一切都要靠自己,我们还得意扬扬跑出去买这喝那,自然要给我们,特别是我,来一点教训了。
拉萨的日子
睡了一天,我们到20号的早上终于才能开始做到不用力呼吸不哼哼叽叽。看到窗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我们两个象受伤掉队的红军一样相互搀着,叫了三轮车朝布达拉广场去。
这成为以后几天我们的习惯,只要出门,总是不假思索地朝布达拉去。或者做中转去其他地方,或者就只是在那里坐着。
先打听了布达拉宫的开放时间,特别是售票时间,然后穿过广场,朝药王山脚下走去。
这是我们要还的第一个愿望。上次在拉萨,因为时间、天气、安排等等各种原因,我们居然没有拍到过一张满意的布达拉全景。几年以来,每次在杂志、网上看到类似照片,我和言总是要唉声叹气半天。药王山西南角的山腰有一小块平地,因为角度合适,又是制高点,正是无数布达拉宫照片诞生的地方。今天,终于可以如愿了!
用极慢的速度一级一级台阶地爬上去,我们架起机器咔嚓了一通。接下去,又是慢慢在地上坐好,相互靠着看下面发呆。
布达拉广场和四年以前相比,越发显得气派和现代。马路边竖着的广告牌上,周杰伦拉长着脸在给某某公司的短信做广告,马路上,和各种各样越野车一起飞奔的,有赛欧有波罗,有别克有雅阁,还有雷诺风景。朝东是宽阔的北京东路,两边已经高楼接连不断,商店鳞次接比。宇拓路的林荫早在02年就被尽数砍光,现在成为一条布满不伦不类建筑的曝晒着的步行街,到处挂着旅游定点商店、旅游定点宾馆的金字招牌,人影倒是寥寥。
下午我们在大昭寺里泡了半天,看善男信女进香磕头,看大队喇嘛拍手辩经,看高鼻子老外到处拍照(有一个估计是专业记者,行头很好,而且比画半天才拍一张,拍完了还拿小本子记一大堆)。还用我们掩饰地很好的口音,和一个成都人一起大骂龌龊小气的上海人。
第四天,也就是7月21日,上午继续是大昭寺,这是我们要还的第二个愿望。是的,就是在大昭寺里好好地逛一逛,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地逛一逛。
和内地寺庙的规整布局不同,西藏的寺庙没有非常严格的定式,楼殿交错,回廊遍布,不少大殿能有几重房顶,可以顺着梯子爬上钻下,忽而大殿幽暗逼仄,忽而平台阳光夺目。行走在大昭寺,好象在阴阳两界六道轮回之间来回穿梭。不经意之间,就站在了金顶上面,可以举手触摸那标志性的金鹿和法轮;走着走着,从紧贴地面的小窗看进去,下面正是刚才穿过的大殿,里面几个喇嘛依然在念经不止。
下午听几个朋友的介绍,我们决定去西藏博物馆。
间歇失明的症状正是在到博物馆的时候,又开始在我身上出现。一切和上次一样,该来的都来了,那就让他去吧!
西藏博物馆的确还值得一看,当然仅仅是对已经适应了高原的人来说是这样。去过上海博物馆的人都对他回字形结构有印象吧,西藏博物馆基本仿照了她的设计,各楼面的展厅都围绕着中间挑空的大天井排列,造得很规整,也很宽敞。
问题是,设计或者建造的时候,他们没有把上海的自动扶梯一起抄过去。所以,你必须一层层地爬上去。我们两个人,走平地问题不大,走楼梯,还要算一个一个力气活。通常上一个楼面,中间至少还要休息一次,每次休息,我都要把偷工减料的设计者和建设者给狠狠地咒骂上几句。
从博物馆出来的下一站是药王山的后山,这同样是我们要还的一个愿。因为上次从西藏回来之后,我们才慢慢知道和布达拉宫近在咫尺的药王山风景也有不少。
药王山的后山,有一片摩崖石刻。论规模,当然比不上龙门云岗,但龙门早已成为古迹,而这里还是活着的风景。依然有人不断地增加新的佛像,原有造像也因为被不断涂抹,色彩保持着长年的鲜艳欲滴。再往里,就是一个刻经的工场,有几个年轻的石匠围坐在一起在凿着藏语经文,身前身后,刻好的和还没有刻好的石版都堆了一层又一层。虽然这里离拉萨市中心的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但是几乎很少有游客来,空气中除了煨桑的香味之外就只有刻石的叮当声音,显得非常静谧。他们几个人都只会极其简单的汉语,我们之间用微笑来交流还更容易一些。
纳木错,是我们这次来西藏最重要的目的地。上次来西藏的时候,纳木错给我们留下了非常非常美好的印象。在那样高的大山里,在雪山的环绕之中,能有这样大一个湖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更无论这湖水展示给我们看她她深不可测的蓝色。我和言始终不能忘怀。但是拉萨的海拔是3700米,纳木错是4700米。一想到还要高上整整一千公尺,我和言的一条腿肚子都打哆嗦。只好先把纳木错放在一边了。我们在八廊学著名的留言板前一张张条子的看,想找合适的道伴搭伙去个什么地方,条子上满世界都是厉害角色,要么非阿里、川藏不去,还有招一起骑自行车出远门的。看得我和言的另一条腿肚子也哆嗦起来。
我们曾经在驴和鸭子之间寻找过自己的定位,确定自己是属于马类的,是有点钱,只是有点小钱的主;是讲情调,只是讲小情调的主。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小资一类的。对于自虐式的旅行,只有敬而远之。看来我们要找阿涛介绍的司机,自己出发了。
搜索着头脑中有关西藏的各种资料,条件是:有点风景,气候舒适,离拉萨还不能太远。
我和言在布达拉宫脚下的一家小吃店里划拉着洒了一点盐的两碗稀饭,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巴松错了。
巴松错,风景在路上
通过几个电话,我们终于和顿珠在布达拉广场见了面。他正是我想象的西藏司机的样子,皮肤黝黑,鼻子坚挺,永远是一脸的微笑。
和顿珠在湖心亭的茶室里坐着,我和言使用着非常缓慢的汉语问他,去巴松错有多远,要多久,多少钱等等。阿涛曾经告诉过我们,说顿珠人不错,但是车不行,去年从阿里回来的路上就飞过一个轮子。还有,他汉语不行,但是英语不错,如果和他说洋文的话,这家伙能把祖宗八代的事情都告诉你。真可惜!我和言正好相反,和你讨论祖先,我们只具备使用汉语的能力。
几句话聊下来,我们觉得他的汉语没有那样糟糕么,最起码听力很不错的,我们说话的一半,他都能给出准确的回答,另外一半,大概实在是词汇有限,他都会一抬下巴发出“沃——”的长音表示理解。
最后我们又问他,你的车现在怎么样?他又是很轻松地“沃——”!藏族是不大会说谎的。我和言对顿珠的这个回答颇感满意。
这慌报军情的阿涛!
凌晨5点,天还是完全漆黑。八廊学倒霉的看大门大叔又在睡眼惺忪开铁门的时候,我们听见外面有汽车开来然后停下怠速的声音。推开门,顿珠立刻迎上来,麻利地接过我们的包朝后排放。我想拉开右边的车门上车,不料一下,两下,居然没有拉开。顿珠尴尬地笑笑,跑回车里,从驾驶座上探身,从里面给我开了门。
看他那已经非常熟练的动作,我就知道,这扇门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出发。借着微弱的灯光——确切地说,是不断被甩在身后的路灯的灯光,仪表板本身的夜光显示几乎可以忽略不记——我仔细观察仪表板。水温和机油压力表指针还正常,但是最大的速度表上的那根针,纹丝不动地垂直向下!再竖起耳朵听听发动机的动静,我不由地叹口气,回过头和言对看了一眼。
看来阿涛对顿珠车的评价是有点道理的。昨天在心里骂阿涛是错怪她了。
不管怎么样,在墨竹工卡的公路上和初生太阳金光的相遇时,两边的油菜田里花开满地,被阳光一照,天上人间俱都灿烂一片,也就不去理会引擎的痛苦挣扎声音了。我也突然发现已经不再间歇失明了!
从这里开始,高原就悄悄地把我的高山反应收藏起来,把美妙的夏季风景毫无保留地拱手交出。蓝天白云雪山草场,一切都和明信片一样。翻过制高点米拉山,海拔逐渐下降,景色愈加秀丽,是的,是秀丽,藏东南充沛的水气滋润着这里的每一寸山水。公路两边的山上植被茂密,如果不是山势巍峨,几乎就是华南丘陵的翻版。公路一直顺着尼洋河的右岸前进,我和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河流。河水是真正的蓝色,和海一样蓝,在两边绿色的簇拥中翻着星点的白色浪花流淌不停。在河谷里,尼洋河有时会分成几股,有时又汇合在一起,河心经常出现一个个沙洲,我惊讶于这河水是这样的温柔。南方的河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沙洲,但是因为水位起伏不定,植物根本没有办法立足,沙洲上经常是光秃秃的鹅卵石;尼洋河的水位也许一年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她的沙洲清一色是绿色的,长满了草和灌木,沙洲如果稍微再大一点,四周还会沿着河岸长出树来,象是围上一圈浓绿的项链。
我们让顿珠停车,走下公路跑到河边,让那清澈的蓝色舔湿我们的手。河滩上满是花朵,大概是河水哺育地太好,大概是阳光滋润地太好,大概还有其他的原因,这些野花也绚烂无比,花朵高低错落,铺得满地都是。我们只好拼命走大步,好尽可能少踩倒一些。在河边回头望去,公路也完全被两边的花朵淹没,完全看不到路面路基,偶尔经过的车辆,就象是在花海中间披波斩浪。
让我们非常高兴的是,这一天行程中的所有公路都非常好,无论是318的干线还是从通向巴松错的支路。顿珠跑着跑着也快活起来,装一盘脏兮兮的卡带,哼着小调,开始越跑越快。我说,不着急,慢点好了。这家伙又是发出他那招牌式的“沃——”,然后,然后继续加速。
我们终于有点明白。这家伙的“沃——”,不是我们的“哦”或者“喔”,他每次这么表示的时候,其实都是根本就没有明白我们的意思!这个“沃——”,与其是不置可否的回答,还不如说就是彻底的不懂装懂!
嘿嘿,惭愧,言的四级当年只有59分,天晓得她是怎么毕业的。我呢,干脆就没有去考。现在我们和这么一个先生要呆在一起,真是够呛。
我开始搜肠刮肚找英文单词要和他交流,先从有实用意义的单词诸如“STOP”,“SLOW”开始,然后是普通的生活用语,并且逐步发展出短语和句子,比方“DO U HUNGRY?”,“WE NEED REST”什么的。顿珠也痛苦地用缓慢的短句回敬我们。幸亏狗剩一向不怕丢人现眼,有什么说什么,能用英文用英文,说不明白用汉语,实在没办法不明白了就英语汉语外加手势象声词并用,居然也交谈得颇为热烈,典型的一段对话回忆如下:
顿珠:IN TIBET,WE DO NOT EAT MEET.
狗剩:WHY?
顿珠:BECAUSE MEET IS PIG.WE DO NOT LIKE PIG AND HORSE.PIG IS TOO DARTY,HORSE IS OUR FRIEND. WE MEET YAK.BUT NOW,SOMEONE WHO LIVE IN LASA SALE THE YAK IS NOT THE TRUE YAK.
狗剩:AND WHAT IS IT?
顿珠:DONKEY.
狗剩:I DON’T KONWING.
顿珠:O,I CANT KNOW THE CHINESE NAME OF DONKEY.
狗剩:SHEEP?
顿珠:NO.
狗剩:HORSE?
顿珠:NO.
……
最后,狗剩一拍大腿,张开嘴发出一种动物鸣叫的声音来。顿珠立刻大叫:YES!IS IT !
我也大叫:OK!
言在后座笑得人仰马翻,我一脸严肃地告诉顿珠:DONKEY,IN CHINESE,WE CALL IT “驴”。
下午2点,我们就到了巴松错。
在景区餐厅里,顿珠看着菜单,犹豫了半天,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我说,MAYBE,鸡蛋面?
OK!鸡蛋面!然后我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着言,咱们?
言翻翻眼睛,都是鸡蛋面吧!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故事,实在是这里的所有菜点的价格都远远超过了我们三个人的心理价位。鸡蛋面是上面最便宜的东西了,15块一碗。至于其质量和数量,哼,如果在上海哪家小饭店胆敢给我端上来这样三碗面,哪怕是5块钱,不,3块钱,哼哼,我都要他好看!
这是我们在中国任何地方吃到过的最贵的、最难吃的,量最少的鸡蛋面了。这鬼风景区!
巴松错曾经是与世隔绝的修炼地,岛上的活佛系统自成一体,而且是女活佛。在现在旅游开发的滚滚人潮面前,“与世隔绝”这个词早就被隔绝掉了。几个女喇嘛围坐在树底下,以这棵树为圆心,2米为半径,围了整整半圈黑白狗头红蓝马甲在不停地大照其相,她们照样旁若无人地吃零食聊天。
岛的背面人很少,岸边有几块巨大的石头半没在水中,四周的树上挂满了风马旗。顿珠一个人正踮着脚站在石头上艰难地挂他的旗,看见我们还很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已经知道我们并不信仰任何宗教。不过我们习惯于对于别人的信仰给予充分的尊重,我和言同时伸出手去给他的旗子帮忙拉上一把。顿珠很是感谢,点着头连说3Q3Q。然后和我们聊起巴松错的故事。
巴松错虽然不是圣湖,但是也有她神秘的地方,据说有暗洞一直通到藏北的纳木错。顿珠比画着说,就曾经有牧民的牦牛失足落进巴松错,那牛就此不见,后来居然从纳木错喷涌而出。西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到处的山水都可以生长出神灵来,所以我和言只是微笑着听他把故事讲完,也不用去追问那牦牛经过这五六百公里的旅行以后是死是活,牧民又是如何发现。顿珠又说,现在到处是花草,是西藏最好的季节,但是对巴松错而言不是。因为ALL THE YEAR,巴松错所有的树都是绿的,这里的四月是最美丽的,那时,湖边的山上积雪会非常之低,白色的积雪从山顶一直下来,把绿色的树林和绿色的湖泊围绕在中央。
大部分的游客晚上都会住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八一镇去,四五点以后人就渐渐少了下来。两个纤夫也停下来,任由木筏在湖面上晃悠,静静地坐在上面抽起烟来。我和言半躺在岸边,看着阳光一点一点斜下来,在极淡极淡的水气中穿过远近不同的山头,又在纤夫的身影上包上一圈明亮的光晕。
虽然简易房子的隔音效果很糟糕,隔壁房间叉麻将的声音毫无阻挡地可以传过来,我们睡得还是很好。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亮了。跑到屋子外面,看见群山后面东方天空一片金亮(当然,我并没有辨别方向的天赋,所以应该这么说,那金亮一片的就是东边),多好的天气!可惜旅馆造在树林后面,根本看不到晨光中的巴松错。我回来赶快拿了照相机冲出来,到处寻找制高点。
正在四处张望,忽然听见一男一女的高声对话,循声看去,一个家伙正在铁架水塔的上面拿着大炮筒在瞄,一个女的也顺着梯子要爬上去,到了一半实在爬不动了,正和男的吵吵说不爬了,上面有什么好看的。
我眼睛一亮,立刻用关切的口吻和她说小心啊,不行就下来吧。等她一着地,自己就背着包飞也似的往上爬。
巴松错的海拔比拉萨低了一点,在茂密林木的呵护下,小气候明显强过拉萨,我的感觉已经好很多了。上面的风景自是不错,但是太阳刚刚跃出大山,明晃晃地直照过来,逆光已经没有办法拍了。先上来的家伙得意地劝我,兄弟,你上来晚啦,要早点的。我6点钟天还全黑的时候就上来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好恨恨地看着他收器材的背影。照不拍,至少我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大地!
底下的住宿区陆续有人起来了。言也恢复了不少,就看见她的头顶心和两个肩膀在房间和室外的水龙头之间奔过来奔过去,稀哗稀哗拼命地洗,好象要把前两天没好好洗漱的亏空补回来一样。
九点多钟以后,游客又陆续多了起来。和顿珠商量,如果要在天黑前回到拉萨郊区,差不多就要在10点左右出发。这样也好,昨天的晚饭的名字又叫做鸡蛋面,你知道,我们没有其他选择的。10点走,我们就可以逃过第三次鸡蛋面大餐了。
我们在巴松错的最大失误,就是跟着顿珠住进了景区。到这天的早上我登高之后,才发现公路远远不是到风景区为止。继续往下不远,就是一个同样临湖而建的普通村子,和旅游开发毫无关系。想来如果跑到那里,也许一样的风景,鸡蛋面的价钱就不一样了吧。
巴松错是一个堰塞湖,再往下就成为一条河流河,汇进尼洋。再一次和尼洋河相遇,真的感觉心旷神怡,我拼命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好看风景的里程数,言一而再,再而三地叫停车,拉着我下去拍照,跑到最后,干脆让顿珠在车里定心睡一觉,我们下到河滩边找了个平坦地方也躺下眯起来。
走着走着,顿珠的车终于不争气了,咳嗽吐痰拧鼻涕的开始莫名其妙地抛锚。开着开着,突然车子发冲,然后怠速稳不住,要猛踩油门才能啃吃啃吃跑两步,再坚持一会儿,“活络活络活络络”地,就无可挽回地熄了火。
顿珠笑笑,带上手套拿起扳手和旋凿就下去修车。第一次坏的时候,我还一本三正经地下去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的。
我当年开过一辆有15年车龄的摩托车,嘿嘿,也经常有这样的毛病。我到最后也没有明白故障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反正每次坏在半路,只要把化油器拆下来大卸八块然后再装上去,一般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居然顿珠也是这样修车的!看着这小子能拆的都拆,搞得一地零件,我就嘀咕,大灵不灵的。等到他把车鼓捣得启动了,我问WHAT TROUBLE?这家伙倒是蛮老实:I DON’T KNOW.
绝倒!言又暴笑,原来世界上象狗剩这样乱修车的人还有啊!
第二次,第三次熄火的时候,我就再也不管他了,拉了言跑下公路拍照去。
午饭在工布江达县城解决,看过菜单上的价格,三个人敞开肚子吃起肉来,吃得满嘴油光,吃得心满意足,吃得忘记一切,吃到最后,起身走人,老板娘赶快追出来,喂,钱,钱还没给呢!
这边还是阳光明媚,过了米拉山口,立刻下起冰雹,下得山去,又转成瓢泼大雨。要在天黑前赶回拉萨,时间有一点紧了。其实我们并不是害怕夜路,主要是知道我们两个喜欢拍照,顿珠告诉我们在拉萨河南岸的一座小山上可以遥看拉萨全城,并且那地方和布达拉宫遥遥相对,正是摄影的好地方。顿珠大概是为了确保我们能拍到夕阳下的布达拉,在雨中开始加快了速度。回到工布江达那大片油菜田的时候,我们终于冲出了雨区,背后依然是乌云低沉,头顶却是蓝天白云,再前面拉萨方向,云霞璀璨,阳光从云中喷薄射来。我们欣喜若狂,也不管拉萨不拉萨了,不断地停车拍照。
最终,等我们到达拉萨大桥的时候,暮色已经彻底笼罩了市区,远山都已经暗淡下来来。布达拉宫还有一点灯光,在群山昏暗的衬托中影影绰绰,显得安详而宁静。
关于乞讨
关于乞讨,西藏的乞讨者可能是全国密度最高的地方之一,几乎可以和前几个月上海南京路上要饭的情况相比。西藏的乞讨是他们文化中间的一个特有现象,我和言两次在拉萨,都非常仔细地观察过乞讨者,我觉得可以仔细一说:
通常情况下,标准的乞讨者都可以顺利地得到钱,惯例是一张一角钱的纸币,他们也绝对诚实地将当天的所得全部攥在手上,一叠毛票,而不会象我们在上海熟悉的那样,碗里永远不多不少有几个一块头。施舍者如果没有零钱,也会拿出大票来等乞讨者找零。这个过程双方都非常地坦然和自然。这种情况,在其他地方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果从社会学的角度追原因,我认为,也许是因为西藏牧区的自然条件比较恶劣,可能一场大雪下来,几天以后,一家牧民就会一无所有论为赤贫,除乞讨就无法生存。同样,今年可能是张三遭灾,李四给钱,明年就是李四向张三乞讨了。因此,乞讨和施舍成为藏民族相互支援、相互团结的一种特殊方式,给和接受,都是正常的,应该的,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
此外,还有一个理由可以支持我的判断,就是标准的乞讨者,包括以五体投地前往拉萨的人为代表的被施舍者——他们一般不主动乞讨,但以路人的施舍为生——都不拒绝实物,吃穿用,给了就拿。这就更可以说明,这是他们生存,而不是生活的方式。
所以在上海,我是从来不给乞丐钱的。他们是职业化的,我亲眼见过投币坐24路到淮海路下车,然后走到百盛门口的广场开始上班的安徽妇女,更亲眼看到过下班换了干净行头钻小饭馆吃鸡的老汉。与其说西藏的乞丐是藏族的耻辱,莫不如承认,内地以要饭为职业的群体是我们汉族的悲哀。
关于乞丐,我还有话要说。99年去的时候,感觉拉萨的藏族居民一般不拒绝给钱,但是这次去,我们看见很多拉萨市民也有呵斥着不给钱的情况。我们曾经按照习惯,在大昭寺门口给乞丐一张一角的,不料对方用流利的汉语回答我们,给张一块的吧。在饭店门口,还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大人远远站着,几个十来岁小人上来抱过路人的大腿要钱。这样的情景,我们并不陌生。
我真的很惭愧。汉族文化里最卑劣的一面,正在不断污染藏族的纯洁。
拉萨城、八廊学和纳木错
拉萨城,是一个制造懒人的地方。
虽然北京路和江苏路在相互攀比中越造越宽,但是拉萨依然可以提供足够数量的场所供人矫情。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又一次在拉萨过起了重复而懒散的日子。
不去追求什么景点,什么特色,我们钻进老城的茶馆,一坐就是半天,和藏民混在一起喝甜茶,研究隔壁喇嘛递过来的佛教启蒙读本;我们在布达拉德央夏的阳光里背靠背坐着,和一个广东来的研究生聊天;我们在拉萨河边玩水;我们租了自行车,只背着一个水壶和一个照相机,在拉萨的大街小巷到处乱跑。
写到这里,我真的不能自制了,让我停下键盘,让我去泡一杯茶,闭上眼睛到回忆中去靠一会儿吧。曾经有人总结拉萨的美丽,是因为在这个城市,人们很容易感觉到天堂的存在。天堂,也许就在布达拉的金顶上,或者是大昭寺前长燃不熄的酥油灯中,也可能汇集自随处可见的藏民坦然友善的微笑中。天堂,就在我们的心里。
八廊学是拉萨最有名的散客旅馆之一。
99年我们第一次上来的时候,八廊学正在网络和《LONGEY PLANT》上红透半边天,可惜热情的东道把我们安排进了自治区政府的招待所。4年后的今天,八廊学在吉日等等后起之秀的压迫下,已经显了一点老态,成为北京东路一带几个散客旅馆中唯一能有空房的一个。
徐娘风韵犹存。在八廊学的院子里,川流不息的是各种驴子们。往往是两个极端,要么身负大型登山包,全套肮脏不堪的冲锋行头,两眼放光地谈论目标地域;要么,在十几度的清早或者半夜,穿着吊带衫踢着拖鞋坐在楼上走道的靠椅上轻松无比地谈论自己到过的最高高度,5000米是不能算谈资的,起码六、七千,八、九千的应该也有不少吧。
我和言的没有那么好的资本,一般情况下都是站在那里,诚惶诚恐地点着头,听别人给我们得不得得不得地讲解,初上高原都要注意点什么,拉萨都有哪些地方应该去的。
每天早上,我总是会在5点钟的时候醒来,看看窗外淅淅沥沥的夜雨,然后回过身继续睡觉。7点钟,天空开始变亮,雨越下越小,最后停止。我站在窗子前面,看着早起的服务员开始抱着大脸盆在院子里洗床单,然后把言叫醒开始讨论今天我们到哪里去逛。拖法拖法到8点半,两个人勾着手儿,踩着八廊学湿漉漉的地面,迎着初生的太阳出门啦。
这其实是我们还了的又一个心愿,拉萨的夜雨和阳光。99年上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季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拉萨这两样最著名的天候都没有遇到,天始终半阴半云的。没有夜雨,没机会看清晨泛着亮光的八角街,没机会呼吸清爽的空气;没有刺目的阳光,照片上的颜色都是捂的,我们呆了两个礼拜居然还是雪白粉嫩的。
佛爷过于积极地满足我们的还愿想法。阳光天天夺目耀眼,几天一过我们两个人的皮肤马上就变了颜色。我和言寻找着各种遮阳的帽子头巾把自己包起来。喇嘛有一种簸箕式样的帽子很不错,簸箕开口的地方很长,正好遮太阳,而且帽子在头上前后可以转方向戴,太阳在哪边,就转到那边。看得我们好不眼谗。
乐不思蜀,乐不思蜀!可是,还有纳木错呢。
我曾经下过狠心,这次就是反应地不行了,无论如何冒险,也要拼到那根拉山口再看一眼她。从巴松错回来,虽然不吐不拉了,但我们自认体力透支厉害,也就是能勉强应付拉萨的高度而已。如果还要按原来计划转湖,一旦到湖背面的时候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救都没有人救。那就只有放弃了,把计划改成只在湖边过一两个晚上,又改成当天来回。
车就是顿珠的车吧。反正我们已经关照过让他抓紧时间把车子修修好,而且两次在八角街上活捉到正在闲逛的顿珠,他都肯定地回答我们说;NO PROBLOME!
我们开始在各个留言板看别人的条子,也自己贴条子招人。谈来谈去,差距颇大。
拉萨的驴子们有一个传统——我都不知道这到底应该算是优良传统或者这个传统已经有了陋习的影子——就是无限制地省钱。如果说都去过哪些驴子们炫耀自己的资历首先是比较总的来说,艰苦朴素应该是好事情,但是如果按照他们的理想状态做法,7、8个人挤在一辆越野车里出远门(吓得我和言都不敢透露我们去巴松错就两个人包了一辆车,还不让人骂死!),舒适与否先不谈,起码对自己和别人的生命不算太负责任。还有网上漫天飞扬的各种逃票功略,写的人、用的人都乐此不疲。真奇怪为什么在驴界,居然可以把逃票这样的行为当做好事开展宣传呢?
上面这段评论只对事不对人啊!我和言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广东小女孩,她看了我们的条子发短消息来。在八廊学对面的小面店里见面,她一边哧溜哧溜地用可怕的速度消灭一碗辣肉面,一边还可以我们说话。看上去就是19、20岁的样子,小小瘦瘦的,一个人来西藏,四处和人结帮,刚刚从珠峰回来。搭车搭伙到处揩油,据说来回一个多礼拜,一共才用掉200多块钱。可真有本事。
最后我们找到了两个旅伴,一个是有着漆黑眼圈的成都女娃,自称花花,一个是在校的研究生,我们计划28日半夜出发,半夜回来。
7月27日,何喜出场
何喜打通我的电话的时候,我和言正在拉萨的某一个饭店内和人虚情假意地和人推杯换盏。
说是虚情假意,并没有任何一点的贬义。事实上这几个朋友都曾经给过我们莫大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四年之前我们第一次来西藏,根本就不可能那样愉快,几年来就不会把西藏两个字成天挂在嘴边。这第二次,也根本就不会成行。
之所以是虚情假意,仅仅是指推杯换盏本身。这几个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知道我们,特别是我,这次又没有逃过高原反应的折磨,劝酒非常热烈,但一口喝多少完全随意,五个人从头到尾才消灭掉了仅仅一瓶“拉萨”。
何喜的电话,正响在这啤酒瓶子空到一半的时候。
他自我介绍是内地驾驶员,正准备这两天空车走青藏线下去,看到了我和言贴在亚宾馆留言牌上寻找搭车的条子。他愿意带上我们,大家是不是就见个面。
还是高山反应的问题,我和言已经决定从纳木错回来后就飞离西藏回家休息去。挑的是最近的拉萨—西安—上海线路。就在白天,刚刚买好了日去西安的飞机票。
何喜听起来非常失望,我安慰他,不要紧,出去的空车少,你肯定还能找到其他人的。
挂了电话,我把情况向言和桌子上的其他朋友讲了情况,讲着讲着忽然自己心里一动,后悔拒绝他太快了一点。言的第一反应是说:机会还是不错么。
朋友们则马上直截了当地劝我们,这个机会是难得的,一般这样的车开价不会很高,值得去和他谈谈。
吃过饭,电话又响起来了。何喜看起来也不愿意放弃我们这个机会,很诚恳地劝我们说,青藏线的风景是很美丽的,你们别不相信。我不禁窃喜,和言一眨眼睛,拖着声音说,哦,是嘛,可以考虑么,要么这样吧,过半小时你到八廊学房间来找我们聊聊。
拉萨的朋友们把我们送回旅馆,我和言简单商量了一下怎么对付这司机的口径,时间一到,何喜非常准时地来了。
和我们想象的西北汉子的模样不同,他中等身高,中等肤色,胖瘦也是中等,穿着藏青的夹克和裤子,T恤领子的扣子全部扣着,皮鞋虽然不亮但是也不沾泥,手里拿一个半新的皮夹包。他说话声音不高,普通话有一点西北口音,听上去很舒服。面试通过!
然后应该开始谈判具体细节了,没想到他居然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出来,一张一张地给我们介绍这是唐古拉山口,这是昆仑山口,这是青海湖,哦,青海湖我们也经过的,来的时候,油菜花开得真好啊,你们真应该去看看。他顿了一下,又和我们说,你们机票也买好了?其实还是坐车出去好,能看到许多的风景……
我和言不仅对笑起来,连忙打断他要努力给我们回忆一路风景的企图:没关系,小何,青藏线我们还是知道一点的。还是讲讲我们怎么个算法吧。
他是兰州人,直接从拉萨回兰州,全程1000块,是全部费用,油钱、买路钱、他个人的住宿吃饭都包括在里面,而且到兰州再一次付清。
嘿嘿。我和言用力压抑自出拣了便宜的得意心情,按照事先商量的计划,开始和他谈起如何处理我们的机票问题来。很明显,何喜并不太了解拉萨的行情。通常情况下,要走青藏线搭车,进藏的机会多,要在拉萨找并不容易,而何喜关于拉萨到兰州的开价还远远低于当地司机拉萨到格尔木的水平来。
何喜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看起来他还担心我们会变卦,说,要么这样吧,你们把机票给我,我就按照退票的标准先把钱给你们,就当我们相互之间有个抵押,明天我先去把票退了,然后出发。
我和言大喜过望,这完全就是我们自己设想的方案,没想到大家想到一起去了。这样最好,都没有反悔的机会,那就没有什么再要谈的了,约好明天晚上等我们从纳木错回来再联系后天具体出发的时间。
我送何喜出门。顺便看了看他的车子。甘A牌照的黑色桑塔纳2000,非常干净,还是新款尾灯的,车子旧不到哪里去。真是一切都很顺利。
突然的出发和离开
早上四点,当然,照例又要去敲醒我们亲爱的看门大叔。我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真担心他会不高兴。
天下着小雨,顿珠也刚到。我们顺着北京路,夜色前的布达拉掠过,接上花花和。一切都顺利,我开始想象纳木错的黎明是什么样子的了。
但是,还没有出市区,顿珠的车又开始出毛病了。他看看正在看着他的言和我,一脸尴尬地下车又去鼓捣起来。
我和言只好硬着头皮向后排两个解释,这个毛病不要紧,我们已经遇上几次了,两位点头说,啊,好好,对对。5分钟之后,我发现顿珠还掀着发动机盖子不出来,只好下车问他:“big trouble?”这家伙哼哼哈哈地不回答。10分钟之后,我发现他有些急了,把化油器大卸八块之后还到处乱拆,并且把手都弄破了。
现在轮到我们急了,一则再修下去,我们就要起大早赶晚集,二则今天车子这个样子好象是不妙,要是在外面再抛掉,那就麻烦了。等到半个小时的时候,花花他们也等不住了,我们四个商量下来,取消今天的计划吧。
顿珠见我们背上大小包裹,挨个下车,只好上来拼命讲:I am sorry, I am sorry,还摸出钱来给拉我们回去的出租。看他那个紧张样子,我们还能说什么。
再把花花送回宾馆,我们自己又回八廊学,还只有5点多!我们站在铁门外面——敲门。
哐哐哐,哐哐哐!
以后不管跑到哪里打工,可千万记住,千万不能到八廊学来值夜班看大门啊!
我和言商量,既然这样,干脆直接让何喜把我们拉上纳木错,然后不回拉萨,直接走。这样可以今天就走,晚上住羊八井,明天去纳木错也不用那么赶了。
赶快理行李,等到天亮,打电话和何喜联系,他也愿意今天就走。于是分工,他送言去退机票,我去买藏刀。回八廊学,再和顿珠联系。他坐了车来把我们留给阿涛她们的行李拿走,继续不断地I AM SORRY。
SORRY SORRY!早知道SORRY,前两天没事就不要乱逛,爽爽气气去把车修好不好么!我和言想起了阿涛的忠告。
中午的时候,何喜来陪我们退房扛行李,然后跑到拉百买了水和点心,吃了饭,就直接走了。
再一次经过布达拉前面,我和言仍旧习惯性地朝她注视着。
等到出了市区,我们才突然回想起来,这不仅仅是出发,而是离开了。
最后的高山反应
我们和何喜天南海北地说话,我依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边从说话里琢磨他的人,一边偷偷注意他的车技。要和一个陌生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共处几天,总是多留一个心眼比较好。
何喜开车很稳,就是胆子小了些,路上看到只有拳头大小的石头也一定要绕过去,我估计他从前一定拖过底,而且拖得很惨。他人也不错,尤其是我听他有些动情地说到自己在部队里养的狗如何被人杀了吃的时候,完全放下了心来。
拉萨到羊八井公路好得很。青山依依,田野偎偎,在这样的路上开车,真是美妙的享受。言得意扬扬地从包里拿出盘磁带来,那是她早上退机票的时候赶快跑去买的,在高原上奔驰,听着喜欢的音乐,啊,这个是她长久以来的白日梦。
开心伐?我问她。
高原干燥的气候早已经让言的嘴唇布满了小伤口,使“笑”这个表情成为一种痛苦。言只好鼓起腮上的肉,困难地撅起上唇,冲我发出嘿嘿的声音来。
把磁带轻轻一推,水木年华在卡座里悠悠地唱起来。
两个散热塔依旧在念青唐古拉跟前呼呼冒着热气,但是,熟悉的景物也仅此而已,羊八井和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地热游泳池原来暴露在旷野里干巴巴的,现在周围造了一圈的餐厅、客房,围了一圈等着我们去骑马的藏民。池子里人声鼎沸。
我和言走了几步,立刻感觉到心跳和呼吸的存在。看了资料才发现,羊八井也有4300米高。我们不敢乱说乱动了,草草吃过晚饭回房间休息。
站在院子里可以看得很远。高原的天气就是这样,虽然头顶的天还非常地亮堂,阳光在白云中间斜射下来,但四周的远方还有几块厚重的低云,几根灰色的雾气把这些云彩和地面连接起来,那里就是在下雨。再看北边,以巨大的念青唐古拉山体为界,山北边的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八廊学里曾经有个福建人说,纳木错如果没有阳光直射,风景一定会大打折扣。
纳木错就在山的那边。
我们的女神
和所有的中国西部司机一样,早起对何喜完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当我和言推开房门的时候,就听见漆黑的夜色里已经飘着2000型怠速那熟悉的声音。走过去,何喜正弯着腰在整理后备箱,里面的小灯显得格外明亮。
碰到我们这样喜欢大清早走人的宾馆,服务员总是特别倒霉,她被我们叫出来,眯缝着满是眼屎的眼睛,顶着一头乱烘烘的长头发,叽里咕噜退回了押金。我们立刻出发了。
西藏的早上4点,也就是上海的刚过半夜。青藏公路完全没有其他车辆,借着远光灯,我和言依稀辨别着两边应该是熟悉的风景,5点刚过,当雄的地名就出现在公路边的标志牌上。
当雄的变化更让人吃惊。99年只有几排平房的小县城,今天已经有了不少的二、三层楼房,虽然夜深人静,但是马路边堆满的施工机械和建筑材料,明白无误地显示出当雄的宁静,早已和其他地方一样,只能存在于夜里了。
在镇子中心拐进左边的岔路,从东北转向西南,就是前往纳木错的最后60公里。以前从这里开始就只有便道,我们曾经走错过很远一段。但是现在是标准的公路,高大的蓝色指路牌树在路边:纳木错公里。
藏历羊年,是藏族习俗中转纳木错最好的年份。当雄县专门把这条路好好修了一下,还大张旗鼓宣传了一通,摆出要在2003年好好搞一搞大的架势。没想到被这非典闹了,整个计划草草收场,可惜了!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就是因为非典而大大减少游人,不知道对于纳木错来说,究竟是不幸,还是幸运。
虽然是新修的公路,但到处是坑坑凹凹。海拔早已经超过4000,2000型有点吃力了,何喜保持着2档,不断向上。
99年来的时候,我们一车人谁也没走过这条路。那时侯也来纳木错的人也很少,一路上几乎没有见到车辆,大家都不知道走得是对是错,也不知道那边的风景到底是什么,那是一种充满了悬念的期待。今天,我们三个都是第二次来,悬念早已经不存在,只希望早点到,首要的目标当然是那根拉山口,遥望纳木错的地方,这是一种焦急的盼望。
公路在山谷里蜿蜒,在每一个地形稍微有起伏的地方,我们都希望是山口到了,但是都不是,越过一个土坡又是一个。天空稍微有一点点的亮意,我们经过一户在路边扎营的牧民,帐篷里已经冒出了浓浓的炊烟。我们正在惊异他们会扎营在这么高的地方。一回头,前方已经地形开阔,原来他们就宿营在那根拉边上。
何喜把车靠边停好,我和言下车向前走去。
纳木错,整整50个月以后,我们终于又来了!
即便是第二次来,纳木错给我们的震撼依然是无与伦比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我们甚至担心今天有没有阳光,因为头顶布满了铅灰色的浓重阴云。现在,湖水的确不是晶莹透亮,而是一种不知深浅的淡淡蓝色,湖面异常平静,在遥远的山颠之间有这样一幅巨大的水体,显出一种能够包容一切的安详。
我突然发现,湖边有一片地方是金黄金黄的。我指给言看,正奇怪在这么高的地方怎么还会种得出油菜花,言却一把拉住我:那是太阳!
真的!是太阳!正在从东边的山脉上冉冉升起!
山口依然冷风凛冽,太阳并不能照过来,但是我们知道,云已经破开了。阳光透过山峰的空隙,照射在湖边,把草地照亮。那块明亮越来越大,太阳越来越高,等我们冲下山口向着湖边飞奔的时候,一个转弯,我们也进入了太阳的直射范围,到处阳光明媚。在愈加明亮的天色下,草地、山石,还有透亮的纳木错,一切都变得色彩斑斓、光彩闪烁起来。纳木错,我们的女神,我们真的回来了。
我写到这里就卡住了,再往下,我们在纳木错的情况,我试了几遍,都没有能够写出来。因为纳木错在我们心中无与伦比的地位,使我总是担心自己写不好;因为一年以后,有关的具体细节种种早已经彻底化开,只剩下种种美好的感觉,让我们无从下笔。
其实那天是有一点故事的。穿过雾气,我们越接近湖边,阳光就越灿烂,回头一看,一朵朵的白云横亘在山间的路上,自己就是从云里出来。在湖边,我和一个牧民的孩子比赛扔石头,他用了神奇的投石器,非常非常轻易让狗剩趣居亚军。我们还遇到了在湖边沙洲上挖掘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一老一小两个藏民,小一点的是个小糨糊,谗着我们要买他那奇怪的出产,还问我们从哪里来,叫什么。那老一点的汉语不好,却会翘着神气的八字胡拿腔拿调摆泊司给我们拍照,聊到最后,两个人抓起一把又一把的奇怪出产一定要送给我们。
何喜把车子直接停在湖边,下车以后心情激动地团团转了好几圈,终于按奈不住,把自己脱得赤条条地跳进湖中游起泳来,刹那间引了一大帮藏民上来围观。
我和言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在纳木错女神的关心和爱护下,绝对神气活现,走跑跳唱,一些正常毫无反应。
这一天最奇妙的事情始终在于纳木错唤来的阳光。昨天的阴霾并没有褪去,今天明明是多云的天气,湖面之上却始终是纯净透明的蓝天,云彩只能远远地绕在外面的雪山之上不敢接近半步。轻轻的浪花在浅滩上舔来舔去,几只海鸥鸣叫着在水中捉鱼。
我们远离了已经成为景点的扎西半岛,沿着湖岸朝西开去,转过一个弯,在湖边围坐着定下心来吃东西,然后铺开装具半躺在那里,在湖天一色的面前,让暖暖的阳光慢慢地抚摸自己。
这是我们这次来西藏,最大的心愿和最最盼望做的事情。
那一刻,我无比地幸福和失落。
四千里路云和山之离开西藏
从拉萨到兰州,一共是2300公里路。扣除拉萨到纳木错的200多公里,我们还剩下4000里路要赶。从当雄,我们就回到了青藏公路上,要从这里一直向北了。
青藏路一直向极远的地方,笔直地通向天边和云端。
我们在黑色的路面上飞驰,我们在尘土漫天的便道上挣扎,我们在广袤的藏北草原上飞驰,我们掠过布满牛羊的山坡。
我们的轿车乌黑锃亮,我们的轿车全身土色,我们的轿车呷吱做响。
第一站是那曲。本来是想在那曲好好调整一下,但是一进镇子,我和言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缩在车子里。
当年《终结者》拍摄核战以后现实世界的恐怖场面,如果找到这个地方来,一定可以省下一大笔布景费用的。将黑不黑的天气里,只有星星点点几盏灯光。整个街道完全笼罩在建筑工地和来往车辆扬起的漫天尘土之中。透过烟雾,到处是建造到一半或者拆除到一半的建筑,无一例外地象是大战之后的废墟。路口杂乱无章,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是蓬头垢面,横七竖八。
何喜下去加油,我和言把所有的车窗都摇紧,生怕灰尘或者谁知道是什么其他的东西闯进车子里来。加满油,何喜也逃一样地跳进汽车,飞快地朝前开去。
我们在据说是最好的那曲宾馆找到了房间。那曲因为是离青藏线中点最近的大镇子,大多数不在一天内走完格尔木—拉萨的旅客,只能选择这里过夜。垄断,就容易出一些店大欺客的味道了。宾馆价钱不便宜,可是房间、公用盥洗室的陈设、格局,总让我想起《陈奂生进城》里的场景来。街上的饭店不少,随便一个菜都要四五十块,面条?没有!
幸亏为了在纳木错好好腐败,我们买过不少吃的,包里面还有一些存货,三个人均分分。何喜也真饿了,再不象在湖边那样假惺惺地推让,接过火腿肠就大嚼起来。
30日凌晨,我们在漆黑中出发。
这天没有放晴,天亮以后,依然是阴云密布的。
路两边的草场越来越显得贫瘠,打开车窗,气温越来越低。公路笔直地穿过一大片湿地,路基下面就是沼泽和半漂浮草甸。我们下车拍照,公路的尽头,横亘着很长很长的一座山脉,从左边极远处延伸过来,消失到右边极远处,占据了我们前方整整180度的视角。和大多数西藏的山一样,山势平缓,绝对高度应该不很高。底下和公路相连的部分是青灰色的,上部是一片灰白,山上一定在下雪。没有一丝阳光,云也越来越低,也是灰白的云在山的上方缓慢地拉长了身躯,一层又一层的。要形容山高云低,应该是山冲入云层,或者是云没了山顶。但是这里,山脉和云层是一样颜色,一样线条的,他们相互消融上下连通,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分界。就好象云从头顶过去,又顺着山折下来,化做公路回到我们脚下;又好象是公路笔直向前,沿那山一直深入进云端,等绕回我们头顶的时候,已经在那高高的天空中了。
何喜说,那就是唐古拉山啊!
唐古拉真的在飞大雪,在7月的最后日子里,何喜打开雨刷和车灯,在银装素裹的世界小心翼翼地和来往车辆里交错而过。
唐古拉山口是青藏线的最高点,也是西藏和青海的省界。
四千里路云和山之漫漫青藏
我们和往常一样,在越是高高的山口就越是没有一点反应,奔前跑后地给自己拍照,帮何喜拍照,又帮其他的车子拍照。
有一辆长沙牌照的英格尔上我在八廊学见过,这是不会认错的。车上是一家三口,夫妻两个和十二三岁的儿子。这小孩真是把我和言羡慕得要死,有几个孩子能有这样的机会,他开学回学校该有多神气啊!
在青藏线上的卡车、大巴和越野车堆里,他们的英格尔和我们的桑塔纳显得特别地另类。于是很自然地两车相互等待,结伴而走。
进入青海,车辆逐渐增多,青藏铁路的工地也更密集。为了铁路修建的需要,武警部队正在大规模地翻造青藏线,原有的柏油公路大段大段地被封闭改造,大小车辆全部要走便道。所谓的便道,无非就是用推土机在草原上稍微推一遍,去掉植被露出泥土,路基基本上就没有怎么处理,被那些重载的卡车一压,满世界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何喜痛苦地挂着两档,一刻不停地转动着方向盘,慢慢地在路面的坑和包之间绕来绕去。
网上对青藏沿线的武警随意拦车有些微词,也有个士官上来搭了我们的车,后排言坐了一半,另一半都堆了行李,他缩着在包袋边上挤了个小角落,指点着我们走那条便道稍微好一点。我们的聊天很是愉快,何喜亮出自己的老兵身份以后,那士官越发地客气了。
他说,这次青藏线是要隔好多年才进行一次的全线大翻修,现在老路不能走,新路还没好,路况正好是最糟糕的(我们怎么那么倒霉啊!)。今年工程之所以搞那么大,一是为修铁路服务,二是想搞得好一些,用得时间能长一点,也许这是青藏线最后一次全面大修。将来铁路通了以后,重货就不再走公路。
这士官是我们南方人,上来七,八年皮肤已经黝黑黝黑,每年除了冬天之外,大半年的时间都要在4000米以上的地方作业。我忽然又想起了樟木口岸的烈士陵园,那里留不少的武警士兵,也都是为了西藏的路。
靠着士官的指点,我们抄了不少近路,英格尔跟在我们后面,沾了不少光。士官下车以后,我们相互帮忙,轮流探路,好几处陷车地段靠着相互帮助,艰难地挤了过去。
我们还一起对付了拦路敲诈的民工。很多人评价藏族是淳朴的,根据我们的体会,也许真正的淳朴仅仅局限在西藏区内。青海的这些家伙,平时也不干活,就知道围在路边吹牛晒太阳,看到你车过来走错了路,立刻蜂拥围上几十个人,半抢半骗地说你压坏了他们的施工现场,要赔钱!我们两部车子被他们堵在中间,分别用比他们还要响的声音对吵吵,最后各给了一把零钱大概二、三十块。这帮乌合之众瞬时作了鸟兽散,回到边上去分钱了。
风火山、不冻泉、沱沱河、五道梁、昆仑山、纳赤台这些青藏线上如雷贯耳的地名,对我们有着强烈的吸引力。真的到了面前,也就不过如此。而且因为青藏铁路的修建,这些地方留给我们的印象,不过是几个特别大的堆场、施工场或者桥梁而已。到昆仑山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我们被挤在长长的卡车车队带起的漫天灰尘中间,艰难地在破烂路面上摇晃着前进。如果不是何喜看见了山口的纪念碑,谁都不会意识到这么个大名鼎鼎的地方是这样平淡无齐,甚至都难以意识到这是个山口,似乎只是漫长公路中一个小小的坡顶而已。
四千里路云和山之骑车进藏
一路上,我们追上或者相遇了好几批不下几十人的骑车进出藏者, 年纪有大有小,车子有好有坏,性别有男有女。其中大部分是朝拉萨方向进发,毫无疑问,把圣城作为目的地,是带着一种朝圣的心情前进的。但是,这也意味着多一份的辛苦。因为拉萨的海拔要比格尔木高1000多米,也就是说,整个骑行过程要多整整1000米的上坡路。
骑车进藏,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创造出什么可爱的世界记录了。他们经历这样的磨难,除了能满足自己内心实现梦想的冲动之外,不可能获得其他的东西;而这个梦想对他们来说,不会有任何一点功利的作用。
中国人,终于摆脱了必须拿伟大意义做幌子才能做事的地步了,终于可以仅仅因为自己有梦想,就去做事了。我为拥有这样的同胞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在那曲,我们向满面春风,边走边拍的骑车者致意;
在唐古拉山,我们向面无表情,两眼呆滞的骑车者致意;
在可可西里,我们向咬牙切齿,一踩一哈腰的骑车者致意;
我们向全副武装的骑车者致意,我们向因陋就简的骑车者致意。
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伸出大拇指,高高地扬起。
四千里路云和山之可可西里的生灵
可可西里,因为是正被大肆偷猎的藏羚羊的生存地,而名扬天下。
其实青藏公路和青藏铁路,正是从可可西里腹地纵穿而过,活生生把她劈成左右两半,让野生动物的乐园暴露在来往车辆和机械的巨大轰鸣之中。
我一直对盗猎分子有一种莫名的同情。我不恨他们。
如果看过电视上可可西里反盗猎活动的片子,你就可以知道,我们的公安民警,我们的野牦牛队员是在怎样严酷的环境中进行追捕。那么你当然也可以想象,盗猎分子也同样要面对这样的高寒缺氧,也要同样风餐露宿,也要在茫茫雪原上追逐和亡命。与此对应的,一头藏羚羊的皮毛价格,在格尔木也只有区区几百块钱。扣除各种成本和损耗,一个普通的盗猎者真正的收入能有多少!
不是贫困到极点的人,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残酷地屠杀羚羊或者其他任何生物,当然是不对的。但是每一个人都有改善自己生活状态的权力。盗猎者只是选择了一条错误道路,或者说没有选择地走上了一条错误道路而已。
以个人的名义破坏自然的人要面对国家机器的枪口和媒体的口诛笔伐。以集体名义劫掠自然的人,却可以自豪地站在镜头面前说,这项工程是全体中国人民的形象工程,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形象工程,中国人民为能建设这样伟大的工程而感到自豪。
写到这里,请允许我再一次打断叙述的顺序。就在今天,我从当地得到消息,2004年,上海崇明出产的长江特有物种刀鱼,突然之间急剧减少。
2003年,长江三峡工程正式蓄水。
在飞奔的车里,我一直寻找着一个地方,在可可西里的太阳就要消失在地平线以下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立刻让何喜停车,跟在后面的英格尔没有停下,我们就此别过。
这地方是索南达杰保护站。
看来象我们这样顺道拜访的旅客不在少数。保护站有专门的展版和展示柜,有专人给我们讲解青藏高原自然保护的迫切性和重要意义。
在套路式的讲解之后,我又问保护站当前的主要工作内容。一个大学生踌躇满志告诉我,要大力呼吁青藏铁路施工加强环境保护工作,要开展这样和那样的科学考察,要……
狗剩对于环保远远不是一无所知,我对于他们在盛名之下从事这些活动的实际价值,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失望。在我的眼中,保护站对于青藏环保事业的主要贡献,不过在于他本身的存在而已。保护站的领导者过分依赖和迷恋在了名义和立竿见影的效果之中,以致于忽略了一些基本的东西。他们的条件虽然艰苦,但在现有的条件下,如果抛开杂念,去做一些琐碎的、微小的,但是能有实际作用的研究或者活动,完全可以取得更好的效果。
言认为我太苛刻了。她不是否定我的判断,但是她说,哪怕保护站真的很少能发挥实际的作用,那也无可指责。就象冬夜里的蜡烛,不能驱散寒冷,至少能给你光明。再起码他们在这样的地方坚持着,而我们不过是一个过客,有什么资格去指手画脚?
言是对的。
看着保护站里打地铺拥挤在一起准备睡觉的大学生们,我好象又看到了十年以前意气风发的自己。十年之后的我,拥有了他们现在没有的经验,却失落了也曾经一样的满怀热情。再过一个十年,他们会象今天的我一样吗?那时候,我又是什么样的?
四千里路云和山之穿越柴达木
在保护站呆的时间久了一点,后面又遇上了一次堵车,我们比计划晚了很多。
今天的目的地是格尔木。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据说那里的治安很糟糕。
昆仑山以北,就算是离开青藏高原了,公路越来越好,看到的人越来越多,村镇越来越密集,我反而有些不习惯了。漆黑的夜色中,我们穿越第一个镇子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车祸现场。从摩托车上被直接撞进另一个世界的死者还躺在原地,两只脚从席子下面露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夜深了,昨天晚上就没睡多少时间,我们三个人都困得不行。我和言撑着轮流陪何喜说话,他虽然坚持着,但是状态明显不对了,过于亢奋地加快了速度,用很危险的动作在S型的弯道上超车。
过了半夜1点,我们才靠近格尔木市区。这个城市因为是陆路进藏的跳板而存在着,公路边有大量的水果摊位,大概是给过路司机补充的。水果摊都用很大的白炽灯照明,在漆黑的街道中显得明亮异常,红黄绿相间的苹果香蕉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用水果来迎接客人的地方,不会是一个恐怖的地方。我对格尔木的偏见就此打破。
31日终于不用早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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