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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体验:世界最高大河雅鲁藏布江漂流磨难亲历记》第九章 冲击抗耐峡

    书稿《极端体验:世界最高大河http://bbs6.sina.com.cn/cgi-bin/newsoul/雅鲁藏布江漂流磨难亲历记》
    第三部分 探险与冒险
    第九章 冲击抗耐峡谷
    
    这小子说我是“存心不良”像在给他们拍“遗像”/“张天师”贿赂只要放一条船就给我5000元//坐在驾驶室手捧着塑料汽油壶我祈祷着可千万别颠爆炸/那个令人敬佩的日本女子/决定次日向拉孜县政府求援寻找那12名生死未卜的兄弟/这一天连续闯过了五个险滩/没有杨勇和冯春这两句简单的对话,雅漂很可能就会走向另一个不同的结局/再转过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一下子都把所有人惊呆了/永远是摆在探险者面前的两难选择……/一些“媒体环保精英”、“口号环保主流”值得思考/这大概就是传说中那个所谓“雅江流入一个地洞中”/村长动员各家各户给“雅漂队”送来了一些平常喂养牲口的圆根箩卜、拇指般大的土豆和青稞酒/那血淋淋的场面让围观的抗耐村民大为不满/藏族妇女们不时一把抢过队员肩上的背包,默默地悄声向前走去/张涛说他非常伤感地依稀看见卓玛的身影在人群外远远的站着,一动不动……/村里的猎人看了残骸肯定地告诉说:是狼干的!……/水珠迷糊住了眼睛。朦胧的眼中全是水花、波浪,周围什么样全不知道/船出大浪区,杨勇急忙大喊“赶快抢右靠岸,下面又是大滩!” /“啪、啪!”木桨断成三节,船擦礁而过/众人迅速把曹德和张涛救起,只见他俩的手被勒出两道长长的血印/右船被片石从首舱到中舱划开了一个两米多长的口子,十二个大老爷们儿全挤一块岩石下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般紧紧贴在一起,格外“亲密无间”/队长,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全队都会垮的……
    
    从萨嘎到拉孜这段未知险途,虽然我们只放两条船,但将会有七、八天甚至更长时间无法接应,准备工作不仅更要煞费苦心,而且还显得繁琐起来。——所有物资再次精打细算,一减再减,只能带上必不可少维持最低限度生存的东西,其他杂物统统下课……我接收了杨勇精减下来的尼康F3和李二哥的35MM定焦头等等梦美已久的好玩意,心中的滋味却不知是高兴还是沉重。
    要出发了,大家脸上依然挂着笑,但看得出来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我和“广东饿死鬼”黎文对视了一下,还是抓起相机,心情复杂地给十二个兄弟每人都拍了一张面部特写。相机对着张涛的时候,这小子很不耐烦……老子才不管,同龄人,好说。先拍了再说。后来,这小子说我是“存心不良”,像在给他们拍“遗像”!他说,当时心里想:这说不定还真是老子留在世间最后的影像了!就当给朋友和家人告个别吧!……说心里话,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实情,我和黎文也都不回避这一点。谁知道呢?谁都知道,江河漂流是世界上危险性最大的探险活动之一,“长漂”、“黄漂”都死伤惨重。我们这在世界最更大河上的“雅漂”会怎样?只有天知道。
    收拾停当,“十二人敢死队”出发时已经过了12点。
    留下来的我们几个和一些围观的解放军战士,默默看着这十二个兄弟把两艘橡皮艇推离江岸,向河道中心划去,奔向那不可预测地远方……我们在岸边不断机械地挥手,心里觉得压抑到有点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在下一个接应点,还能不能完整看到他们的每一个人?
    分手的时候,我注意到杨勇的白头发更多了。他笑笑与我握了握手,我能感觉到这次握手比以前都用力。我只能勉强一笑:“一路顺风!……”那一刻,我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似乎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我只能在心里为他们祈祷。
    这一段江水的流速明显比以前又快了许多。不到5分钟,他们就在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犹如两只断线的风筝。大家在岸边默默呆了半天,回过头来,一半人默默撤除营地处理垃圾,另一半人去县城修车。那台解放和三菱越野都有问题。
    拆了帐篷,遗留的垃圾,该埋的埋该烧的烧。一边收拾,老苦和张天师一边抱怨,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弄得我本来就很不好的心情更加郁闷。这一段,队里安排老林和我负责接应,这俩小子一直对未能上船进入“十二人敢死队”耿耿于怀,鸡一嘴鸭一嘴不断煽动我也放一条船下水,老子们下水去追他们,追上了还能撵我们回来?
    “张天师”甚至要贿赂我,说只要我答应放一条船,他就给我5000元,一回家立马付账。我没好气的开玩笑:你要死了,老子找谁?这厮竟然马上就要给我写欠条,写上他死了就他家里人还……这有点疯狂并且违反纪律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干。这点理智我还是有的,没有规矩那成方圆。我其实也有点恼怒,嘴里不干不净胡乱撒气:妈的,老子怎么能要你这破遗嘱……为此,差点得罪了他。
    两台破车直到晚上也没修好。在萨嘎那个水葬台边的营地,我们又呆了一夜,次日才上了路。我和黎文坐张超的大解放。现在回想起来,这大半年在世界最高大河雅鲁藏布江的苦难漂流,收获之一便是黎文改变了我对广东人长达十年的恶劣成见。一九八零年代末,少年的我赶拜金主义的时髦,弃学经商奔广州淘金,刚下火车就惨丢全部家当2000元,那时,人民币比现在还坚挺,2000对于我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流落街头,广州、海南的胡混,差点入了黑道,从此便对说粤语者皆无好感……不堪回首啊。不说也罢。此番黎文一到“雅漂队”,我瞅着他那典型的广东人嘴脸便不舒服,但雅漂先“官办”后“民间”,出发时就没几个记者了,我们不得不资源共享。一来二去,我和黎文却不知不觉住进了同一顶帐篷,开始无话不谈,成了好朋友……黎文使我充分认识到了广东人民也具有同样不倒的正义感、一流的吃苦耐劳和与生俱来的良知、爱心等等炎黄子孙的优良品质。广东同各地一样有太阳就有黑子,只见广东黑子不见广东太阳是我浮浅了。这是题外话了,按下不表。我和黎文是不仅是同行还都是摄影发烧友,说这些是因为我一向认为为文、摄影写来写去拍来拍去归根到底都是个“人事”,就与人品有关,我不能想象一个卑劣的人能持久地弄出好东西……更幸运的是,我们的另一个广东佬胡亦丹,也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同志们也有同样的看法。很快,胡亦丹在我们“雅漂队”也有了个昵称——“胡一刀”。
    “胡一刀”同志,27岁,属广东白领,可能因“高烧”旅游太过,而成为大龄未婚青年,已经基本跑遍了华夏大地,还参加过“穿越罗布泊”之类的活动,此行西藏是他周游全国的最后一个省份。5月,他在《西藏旅游》看到广告报名参加“极地之路——98中国雅漂探险旅行团”后,交了17000元人民币的团费。说起来,“梦幻之旅”完结后,“雅漂旅行团”也就只有他这唯一的“协漂”队员了。“胡一刀”与我们同样的感觉:也没有想到此行会这样艰苦。本来,他只是想走走川藏线、看看阿里、看看漂流是怎么回事……结果,“豪华旅游”阴差阳错弄成了真正的探险。特别是自从拉萨出发以来,他更不可能谈什么旅行团不旅行团了。默默的与我们成了“自己人”。实际上,自从他毫不犹豫在我们脱离“组委会”的声明上签了字,签署了我们“雅漂队”的“生死文书”以后,我们大家包括“胡一刀”自己,事实上都把他认同为“雅漂”的一员了。
    胡亦丹只有30天假期,本来,他打算再请一些日子假和队伍漂到拉萨再说。没想到,在萨嘎一打通电话,单位命其火速返回,一笔很大的生意非他亲自处理不可(这时,他已经出来两个月了)……这厮运气不错,离开萨嘎没多远就搭上了顺风车走了。临别,我因为缺氧脑子不好使,使记者性子非逼他说几句豪言壮语,这家伙没说出什么来,只道:“这一趟真是受尽了不可想象的苦,好几次差不多都快到极限了。特别是最初那段漂流,好几次已经不堪忍受了,觉得要再照那样下去,人就要垮掉的……但一次次,也就过来了。对自己真是个很大的考验。想起来,终生难忘,收获多多。他说:“雅漂”这帮人真是特别能吃苦。这一趟,苦是真苦,但是觉得很值。还是很愉快的!……以前,“长漂”、“黄漂”那些人,在心目中都是英雄。这次参加“雅漂”,接触以后觉得其实都是凡人,正常人……能来的都是汉子。”
    司机张超这小子也是非常有意思,绝对是个好兄弟。我们“雅漂队”租用他的车,一路上,事情屡次变故,这小子每每“扎起”。那次关键时候的“起义”,正是张超压抑不住激愤,率先向“组委会”发难,他完全忘了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将要面临的巨大经济难题……队伍的经济状况他一清二楚。“生死文书”他也是毫不犹豫,抢着签了。他说:人,总还是要作一些钱之外的事情吧……事实上,直到“雅漂”结束以后,一、两年了,张超还是“雅漂队”最大的债主之一,我们还欠他数万元的租车费,没有着落。
    谈笑间,我们的大解放车很快超过了那台三菱越野。超车时没在意,还有点赛跑的洋洋自得。我们的原定计划是伺机沿江接应。先赶到桑桑,看看能不能靠近江边。到了,一打听,根本没路。只好再往前到昂仁县的卡嘎再说了。在桑桑却一直等不到后面的那台三菱越野。我和黎文按计划采访了兵站,办完了种种杂事,在空空荡荡的街上溜哒到心里发了毛,一直到半夜,却总还是不见三菱越野上来。
    终于,夜里11点多,罗凯搭了个便车赶来报信。原来,那台三菱越野车油路、电路都出了问题。最糟糕的是,油漏光了,我们超车没多远他们就趴了窝。最好的办法是解车放回去拖。只有先拖到桑桑再说了。可是,这时这破解放车也已经坏了三个轮胎,夜里温度太低,还根本打不着火。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才在军方的帮助下,在物资奇缺的桑桑花160元买到了30公升汽油,好不容易终于拦到了一便车,急忙往回赶送汽油救他们。没走十公里,却见他们喘着粗气冒着黑烟,轰轰隆隆开过来了。
    原来,他们跑到一个道班弄到了一些汽油,曾经自己造过土飞机并飞上了天的老林,想出了个绝招,把车子开起来了。
    老林的这个绝招一直让我提心吊胆。桑桑以后的行程基本就是这样的: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里捧着一个塑料汽油壶,壶里伸出一个管子直接给汽车的不知是化油器还是滤清器之类供油。尽管老林开的小心翼翼,但路实在太烂了,车子总是颠得东倒西歪。虽然我用面纱仔细塞了桶口,但总是油花四溅,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汽油味儿。这一路上,我自然是打死也不敢抽烟了,一直祈祷着可别把汽油颠着火或者爆炸,那我们可就全部自焚了……就这样,车子走不了几公里,还是要发莫名其妙的脾气……总之,这段路苦不堪言,直到9月25日,我们才赶到拉孜。
    本来,从地图上看,到昂仁县卡嘎以后有一条路可以通到雅鲁藏布江边。一打听,当地人说,去那儿只有“马道”前往,平常汽车都很难开进去,今年的洪水,又把这条本来只能跑马的道路冲的七零八落。我们还是冲动地想冒险一试的,但是,昂仁也是没有办法修车。一商量,理智下来:这段“马道”,就是好车子冒险都很难过去,更别说我们这两台破车了。我们进去要是陷住了进退不能,反而需要别人救,更为不美。只好放弃。再说,卡嘎往下53公里就是拉孜,相对而言,拉孜是中尼国际公路和新藏公路的交汇点,要繁华的多,修好车子的希望自然也大得多,只好先到拉孜再说了。
    抵达拉孜后,我们在县城几公里外的雅鲁藏布江大桥边扎下了接应营地。
    我们接应队员与江上的“十二人敢死队”无法联络,一切消息全部断绝。抗耐峡谷又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一路下来,即使是当地人也都说从来没有到过,说不清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们心急如焚,但也只能束手无策地死等。
    告别漂流,坐上汽车颠簸着奔向拉孜的这一路上,我们很多次互相争论过到底抗耐峡谷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凶险?当然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占上风的意见是不会出事,这一段的海拔毕竟还是4000多呀,从一般的地貌常识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我们一路下来,沿途公路顺着雅鲁藏布江上游较大的一条支流多雄藏布蜿蜒,注视着这条碧蓝得令人心醉的河流,心里的担忧又再度涌起。多雄藏布沿岸竟然是高山峡谷,而且从绝壁掉下很多岩块在河道中形成礁石,造成了许多险滩。那么,距多雄藏布不到50公里,且地质结构类似的雅鲁藏布江抗耐峡谷很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天保佑!”大家只能暗暗为江上的队友祈祷。
    在拉孜等待的前几天,我们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我和黎文按部就班采访地方当局,基本上闲极无聊天天都跑在拉孜街头溜达。
    有一天,在拉孜街头遇到了一个日本女游客“海”,我和黎文都不禁为之一震。
    在西藏各地游荡的旅行者,各色各样,感觉上“老外”甚至比中国人还要多,本不奇怪。但这个日本妇女却不得不令我们刮目相看,令我们动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震惊。——“海”来自东京,是独自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来西藏的。那天,我们碰见她时,她正背着一个与她瘦小身材很不成比例的巨大背包,两手一边一个拖着孩子在公路拦车。我们开始以为是广东人或者香港人,黎文先用鸟语打招呼,不懂。再用半生不熟的英语问她去哪儿,才知道原来是“鬼子”。“海”说要去神山圣湖。她带的两个孩子,大的6岁,小的才3岁。竟然就被这位勇敢的妈妈带出来满世界乱晃荡。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我们对孩子和她的安全表示担忧。她没有说什么,只冲我们笑了笑。提起她的孩子,“海”显得很骄傲,她指着小女孩儿说:“她一岁生日时,我们全家是在秘鲁的安第斯山度过的……这次,她爸爸忙于工作,我只好一个人带着他们来了。”听她这样说,真是令我们咋舌。
    “你不担心他们生病、出事吗?”看着这一家三口子,我指着“海”的孩子们追问。
    “海”笑了笑,然后用日本人那种特有的坚定语气说:“他们很喜欢,我很骄傲孩子们能吃苦。”
    真是难以想象!一个孤身外国女子,言语不通,人生地疏,带着两个路都走得不大稳的孩子,竟然万里迢迢来到令人生畏的青藏高原?竟然还要去我们一些“探险家”都视为畏途四处吹嘘的阿里,竟然还要去玛旁雍错和冈仁波齐……只为了让孩子看看大自然、体验一下简朴艰辛的生活。这样的人群怎么得了?这种对下一代的培养方式,使我蓦然想起了多年前那次“中日少年夏令营的较量”。一想就脊梁发冷!我们那些“小皇帝”、那些独生子女们怎么面对未来?他们会赢得下一次较量吗?我们有“海”那种勇气吗?……这让我们觉得,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雅漂”队员的探险精神在我们这个日趋阳痿的社会更加显得弥足珍贵。我有点为我们的“雅漂”自豪。但面对这个瘦小的日本女子,我又有点无地自容。
    “海”背着大包与两个孩子爬上了我们帮他拦住的一辆大卡车。司机对于这一家三口也显得很惊讶,当得知她们还要去遥远的神山圣湖时,那副样子看上去差点儿没把眼睛给瞪出来。——“海”给男孩子取的名字,中文意思是“浪”,女孩子叫“银河”。还有,她的丈夫叫“山”, 都很大自然的感觉……
    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就在离拉孜100多公里的地方,可我们根本无心去看,坚守营地要紧。只有罗凯一人去了珠峰赏光。“科学家”老饶抽空去了一趟樟木,去抓他的两栖爬行类。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雅鲁藏布江在我们身边静静流淌,总是没有带来“十二人敢死队”的消息,我们心里越来越急。
    真是度日如年啊。
    每天都翘首期盼杨勇他们安全归来,但每天都是满怀渴望后的深深失望。
    一天,二天,时间一天天在我们的焦虑中过去了……国庆节在我们的守望中,悄悄到
    来了,我们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从萨嘎至拉孜才280多公里左右的距离,原来预计的到达时间早过去了,按道理他们怎么说都早该到了,可一天天总是没有他们的影子。
    雅鲁藏布江仍是日夜奔腾不息,千万年亘古不变的样子,每天黄昏都发出阴森森冷冰冰的光。
    我们不愿去猜测那个大家最担心其实都心知肚明的可能,只好心存侥幸,因为每天在江边守侯的队员,并没有发现任何与漂流队有关的物品漂下来。
     好几个黄昏,我们都决定明天他们再不来漂下来,就徒步上去找。到了第二天,总还是老林稳重,决定再等一天。原因很简单:从接应营地一眼望去,根本不可能沿江行走。如果不是巧合,往上寻找的我们反而很可能会和漂下来的人失散。那样,会更麻烦。
    10月2日,已经是与队友们失去联系的第12天了。我们等待到几近绝望,不能再这样束手待毙了,大家一致决定次日向拉孜县政府求援,分头行动,寻找那12名生死未卜的兄弟。
    天色已暮,雅江边的大山已铺满了新雪,天气明显冷了起来。我们在江边的接应营地开始紧张地准备物资,准备好了三天的干粮,天亮即奔向抗耐峡谷寻找。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谁也不愿接受那不幸的预测。我和老林到县城给汽车加满了油。
    大抵天下事情都一样,最绝望的时候往往也就是最具转机的一刻。晚上8:10左右,正当我们在帐篷内研究行进路线时,司机张超突然像发现外星人一般狂叫:“来了!他们来了!”果然,当我们所有接应队员风一般奔到江边时,已经能看到黄昏的江面上一个小黑点。
    我们雀跃不已,欣喜若狂。
    最令我们欣慰的是,十二个兄弟一个也没少。当他们靠岸时,我们跑过去逐一拥抱,我发现自己已是热泪盈眶。
    他们一个个都又黑又瘦,身上全都湿透了,浑身瑟瑟发抖,连嗓子都变了音。个子最高的罗浩连说:“冷、冷……”,钻进帐篷捂着睡袋老半天才缓过进来,连我递给他的香烟都拿不住,根本没法给他点火。
    我们七嘴八舌地向他们打听这12天来的历险,还有那神秘的峡谷,觉得人世间最大的快乐也莫过于此刻。
    
    原来,这抗耐峡谷,真是一次“抗耐”的考验。
    这十二天,他们经历了种种难以想象的磨难。
    从萨嘎下漂后的次日,9月22日下午,“ 十二人敢死队”就告别风平浪静的日子进入了一个小峡谷。几个起伏后,他们就很漂亮地冲过了一处险滩,到达吉隆县隆德村。
    离开村子不到两公里,江水骤然变急,船速加快。突然,几十只野鸡从岸边一堆乱石后面呼啦啦钻出来向山坡上快速奔跑,幺哥冯春将船打向右岸,万麟和张涛一个箭步射上岸狂追,不到一百米,纷纷倒了下来,他们都忘了,这可是在海拔4,400多米的高原。
    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一番,悻悻上船继续前进,没多远就见前面两岸怪石凸起,只见江中白浪滔天,滩中乱石林立……又是一个大滩。远远就能听见隆隆的轰鸣声,使大家觉得这里才称得上是“雅江第一滩”。杨勇决定靠岸勘查,众桨手齐心协力,在滩前靠住,杨勇和冯春跳上礁石,一看:“妈的!此滩还真是不小。”——两岸岩石凸向江心,江水挤压成一串数米高的大浪,这是一个基岩滩。
    “抢主水道,骑上浪尖,冲!”定下了冲滩方案。“林波找好拍摄位置,曹德在滩口负责指挥接应,绑好船上物资,我先下,冯春随后。”杨勇做了布置。
    由于是第一次冲击真正的险滩,大家不免有些紧张,倒不是别的,怕翻船。主要是此时此地雅鲁藏布江江水只有4--5摄氏度,一旦翻船落水,那痛苦,绝对好受不了。
    “准备好了,下!”杨勇一声令下,只见船象离弦的箭,飞速进入主流,向凸起的礁石冲去,“向右抢!”李宏和罗浩身躯倒在船舷外奋力抢划,万麟、老包倒仰着身体,不停的倒桨,“唰”,船与礁石擦边而过,“轰......”一连串巨浪铺天而来,一阵天昏目眩,船冲出了浪区。“赶紧靠边,准备接应后船。”……幺哥冯春掌舵的第二条船也效法而下……还好,两条都顺利冲过,但船舱内都积满江水,大家都湿淋淋得发抖。
    这一天,连续闯过了五个险滩。还算训练有素吧,这还是感谢“组委会”吧。哈哈哈……一切总的看来都很顺利,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很快就冲过了这个十多公里长的峡谷。
    出了阴暗的峡谷,一个阳光明媚的大平原展现在大家眼前。
    上岸一打听,这一带属吉隆县唐果乡。以江为界,江北岸属萨嘎县,江南属吉隆县。有村民讲,两年前有一男一女两“老外”,从峡谷里划出一条艇(估计是双人皮划艇)漂到这儿后就扛艇上岸走了。
    9月23日,大部分时间漂行在大平原和宽谷交替的河谷中。牧场渐渐远去了,江两旁以耕作为主的农业村落逐渐多了起来。两岸不断有大片收割过的青稞地,成群的麻雀和野鸽在田里飞来飞去,愉快极了。
    在江边一堵四、五米高的河堤下,他们竟然发现有一片生长茂盛的松柏林。
    这一带海拔为四千二百多米,按说这种高度不具备高大乔木生长的条件。并且,在已经漂过的地区,我们“雅漂队”一直没有看见过一棵松树之类的高大树木,甚至也没有一棵木本植物在视野里面出现过。那么,这片松林是从哪里来的种子长起来的呢?又是怎么在这样的高度生长下来?杨勇说这是一个值得植物学家研究的问题。一种猜测是:低海拔地区的松柏种子被高空风带到了这高海拔的地方,刚好落在水份充足的雅江边,于是树籽落地生了根。但能在四千多米的高度存活并长到两、三米的高度,怎么说都是个奇迹。——后来我查资料:由此往南,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另一面,也就是南坡的吉隆山谷地段、江村沿河两岸,北纬28度18分、东经85度19分一带是吉隆江村自然保护区。在这片约三万四千零六十公顷的保护区,海拔1800-2600米之间生长着西藏长叶松,2000-3000米生长着长叶云杉、2600-3400生长着喜玛拉雅红豆杉,这三种喜马拉雅山地区特有的针叶树种,在我国仅见于西藏吉隆地区,都是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植物。
    那么,我们“雅漂队”在喜玛拉雅北坡看见的这片“松柏林”于此有关吗?真值得研究一下。我们的队伍有植物学家就好了。
    这天晚上,我们“雅漂队”漂到了达孜宿营。达孜有一座很像拉萨红山的小山峰,上面也依山势建了一座寺庙,庙很小,但老包还是把这小庙命名为“小布达拉”。
    9月24日 ,为了预备可能要冲击的险滩,大家将两条船用从萨嘎带来的两根大木棒牢牢绑在一起,弄得看起来像一艘“缩水”航空母舰:两船中间捆扎着小山一样高的装备,外侧船舷各坐四名桨手。
    果然开漂不久就是险滩,“航母”果然管用,不在话下地轻松连过两个。双船相并的好处船在于大浪中稳定性能增加不少,但灵活性就大不如单船了。过一个弯度很大的险滩时,右边船身差点挂着岸边锋利的礁石。小幺万麟情急之下用桨去撑礁石,巨大的力量不仅将他推得一个后仰摔到船舱里,连小臂般粗的木桨也一下被折断,断桨险些砸倒船上的其他兄弟。
    漂到下午,只见雅江左岸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迎面而立,山体犹如刀劈斧砍般险峻。江的右面,也是一座高耸的大山。两座山将雅鲁藏布江去路迎头堵住,两山之间只有一道曲曲折折的山缝将江流放了进去。远远望去,峡谷幽深曲折,神秘莫测。
    这时候,大家刚用“航母”一连冲过了几个险滩,冲滩正冲得来劲,“冯老幺,干脆冲进去算了。”杨勇脱口而出。
    众人也纷纷说“冲吧,冲过去算了……”
    幺哥冯春说:“不行,冲不得,还是先看一下再说。”
    杨勇后来回忆说:在此之前,罗浩用藏语向当地一个村长询问过下面的水情,村长的描绘只是下面的江水有“卟噜卟噜”的声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了不起。
    “可能没问题?到底是怎样的?”,杨勇忖思着……杨勇后来心有余悸的回忆说:“没有我和冯春这两句简单的对话,很可能就会使雅漂走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万幸多年漂流探险的直觉告诉他们:必须谨慎从事。——根据经验,如果水面太平缓,那多半意味着下面将会有险滩。——没说的,略加思索,杨勇命令:全体靠岸。
    稍事休息后,杨勇和幺哥冯春带上罗浩、杨浪涛、老包3名队员爬上江岸的高山,先行踏勘。其他人就地宿营。
    找当地老乡打听,可以从右岸的高山上攀越过这个峡谷。顺着老乡手指的方向看去,右岸高山的半山腰上有一条细线估计就是山路,那山路看起来非常之高,要是爬到那个高度向下望,雅鲁藏布江大概也只是群山缝隙中的一条细线了。老乡说:走这条路大概要五、六个小时就可以穿越峡谷。
    山路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山腰左右盘旋,是山里人放牛羊走的便道,极为险要。5名踏勘队员气喘吁吁爬上半山,只见峡谷中的江面果然已经缩成一条玉带,但看上去依然是很平缓。杨勇松了一口气,抹了一下汗,对冯春说:“看来真的是资料错了。”冯春不言语,他还是不放心:“我们再往前走一段。”
    5名队员继续深入,渐渐地,只听见前面水声变得如闷雷般轰鸣,抗耐峡谷的狰狞慢慢露了出来。当他们费近全力爬过锋利的片岩形成的峭壁,再转过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一下子都把所有人惊呆了:眼前的雅鲁藏布江象一匹受困的野马般在峡谷里面左突右奔,白浪翻滚,轰鸣震天,并且,峡谷两岸的岩石崩塌掉入江面形成的礁石比比皆是,最大的有几间房子大小,对漂流而言,这都犹如一颗颗定时炸弹。同时,礁石堵塞江道形成的跌水(江面急剧下降形成的小瀑布)多不可计。杨勇仔细数了一下,不到一公里的长度内竟有十余个,落差都在两米以上。困难还在于,峡谷的山体如刀般直插江中,想找个能靠岸缓冲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救援了……
    杨勇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自语:“真的又是一个虎跳峡!”
    如果当时贸然冲进峡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继续踏勘,越往前走,大家越来越心惊,纷纷给各处险滩都取了名字:“野马滩”、“乱石滩”、“老虎滩”……听听名字便能想见其凶险程度。
    当他们徒步穿越峡谷到达峡尾的一条名叫“波拉”的小村子时,已经快晚上11点了。9个多小时的艰苦跋涉,大家的脚板都打满了血泡,疲累不堪。
    当晚,多亏罗浩会藏语,费了很大劲向当地的藏民解释半天。踏勘队员们才得以留宿藏族同胞家中。这些藏胞们弄清楚这帮人是要去漂峡谷的“疯子”以后,连连摇头,直说峡谷里“咕噜咕噜”,使不得。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这“咕噜咕噜”就是“浪子很大”的意思,很是形象。
    杨勇耿耿难眠,他必须作出抉择:“这个峡谷,漂还是不漂。”
    我们都知道,国际漂流界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当遇到无法逾越或者危险程度可以导致探险者遇难的江段时,可以绕道而过或着沿江徒步穿越。但这个尺度是没有人会来监督的,完全取决于漂流者的自我判断和诚实。——因此,这个惯例也是最有争议,最不好把握的。在现实操作中,因为对不同江河凶险地段漂流危险度判断的不同,有过笑柄,但更多的是遇难事故。不言而喻,能有意图去漂流大江大河者,其自身的勇敢程度一般不值得怀疑,通常总是高估自己的能力,所以,江河无动力漂流一直是世界上危险程度最高的几个探险项目之一,死亡率颇高。——而这个备受争议的条例,正是基于“生命第一”的原则,为避免不必要的生命代价而出现的。在这一方面,我们有过惨痛的教训,1986年“长漂”的时候,在长江的险滩前,与中国人“同场竞技”的美国漂流队只漂到金沙江上段川藏交界处的四川白玉县叶巴滩就决然中断了漂流,而一意孤行的中国漂流队执意前进。结果,十多条年轻的生命永远长眠母亲河……这已经是让人谈论不尽的话题了,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当时中外对待生命的两种不同态度。
    “生存还是死亡”、“理智的知难而退是懦弱吗?”……这也永远是摆在探险者面前的两难选择。不过,有一点已经越来越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公认,那就是:人的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杨勇和幺哥忘不了当年看着队友一个个被长江吞噬时的悲痛,他们也知道自己率领的这帮“雅漂”队员的勇气,只要一个“冲”字,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但是,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只有我们自己。还有本来已经困难重重的“雅漂”,前无外援,后无救兵,一切都靠我们自己,不允许有哪怕一丝毫差错,一旦有一点意外,谁又能确保不会中途夭折?杨勇反复自问这几个问题。他也知道如果不漂,肯定会招致某些舆论的攻击。对某些人来说,似乎只有死了人才能证实难度,只有死了人,才刺激,才能证明一些什么……
    杨勇凝视着夜色中翻腾的江水,在如雷的轰鸣声中作下了一个理智的决定:撤!……因为,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能拿12名队员的生命为抗耐峡谷做赌注。生命不是拿来赌博的。
    大自然是不可征服的。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人类的企图征服大自然的幻想是多么的浅薄和可笑。
    随着人类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人们越来越陶醉于自己营造的钢筋水泥“鸟巢”之中,固步自封,离大自然越来越远。不知不觉中,人类在自己制造的幻觉中越来越自大,越来越狂妄,忘乎所以,自以为无所不能。
    在一次次的头破血流面前,人们才终于一次次又深刻认识到,对大自然的“征服”,只会招致她不得不给予调整或者说给予更大的报复。必须适当克制自己的征服欲,以证明自己有所不能,摆正人类自己在整个大自然中的位置,善待自然,善待自己,和谐共处,才是“天意”。在这一点上,我们的东方文化要比西方的强权文化要清醒的多。从这个意义上看,现在的一些“媒体环保精英”、“口号环保主流”多少就显得有点可笑,值得思考。
    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值得尊敬的云南民间环保人士奚志农先生,被认为是“对自然宁静的爱将一个人不可避免的改造成了一个愤怒忧伤的斗士”。多年来,奚先生历经磨难,付出全部身心,最后才在CCTV等北京媒体以及各界人士的强大支持下,引起最高层过问,奇迹般保住了滇西北的一片原始森林。之后,奚志农先生携妻传教士般去滇西北坚守。可是,他最近得出的结论竟是:要搞好这一带的环保,“最重要的是让百姓的心灵恢复到过去某种状态”……在问题的另一面,目前在我们伟大中国,如果不解决老百姓的生存问题,目前在鄙人看来最重要的“天然林全面禁伐”,有关人士说很可能最后结果只能是一句空话。因为中国森林的消失,据统计,商业砍伐(包括国家林业系统和地方政府的砍伐)只占28%,其余全是老百姓蚂蚁啃骨头似的砍掉的……这似乎永远是一个两难选择,一柄双刃剑……打住,又扯远了。回到我们的“雅漂”。
    从“长漂”到“雅漂”,杨勇认为,更重要意义还体现在:中国民间探险已经开始反思当年的幼稚狂热,开始走向理性成熟。善待自然和善待生命已经成为不少探险家的原则,没有任何人有权利用自己或者别人的生命来换取光环,换取所谓的探险的成功。探险不是冒险,探险不仅是体力行动更是智力行动,仅有勇气是远远不够的。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我们前所未有地深切感悟到:对大自然不能谈征服,只能讲共荣。如果将“征服”这一人类勾心斗角的恶欲加祸于自然,那无疑于自杀。
    对于杨勇自己而言,他这样总结自己献身于江河探险的目的:“只有去认识她,才能更好地保护她。”作“雅漂”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去哗众取宠。在他看来,走过去与漂过去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认识方法罢了,没有必要用生命作代价。
     
    杨勇他们踏勘总不见回来,留守营地的几个队员一次次去接。最后一次,翻过一座山,猛地看见了也刚转过对面山口的杨勇他们几个人时,这踏勘的哥们一看有人接应来了,就好象再也没力气了,一屁股就坐倒在山口,只等这帮家伙上去。
    大家坐在一起喘匀粗气,听介绍情况:这个峡谷就是地图上的那个抗耐—岗科峡谷,根据中科院的资料,比降为千分之九,漂过去问题不大。但实际踏勘结果与中科院的资料相比,相差太大,光是比降就要增加一倍以上。峡谷全长十六公里,其中滩群有三四十个,特等、甲等滩群占绝大多数,二米以上的大跌水有十个以上,有一个滩就集中了五个跌水,最大一个跌水高度为五米左右,基本上就是一个小瀑布。峡谷内江面宽度最窄处只有十来米,有的江段江面上排列一大串礁石,犬牙交错,漂流船绝对过不去。在山体最陡的一段,脚下的岩石向江面凸出,和对岸的岩石一起将人的视线遮挡住,江流就从岩石下咆哮而过,站在山腰上就只能闻涛声而不见水影,这大概就是传说中那个所谓“雅江流入一个地洞中”了。
    杨勇最后总结踏勘结果:峡谷长16公里,深2,000多米,谷坡陡峻,崩塌倒石锥发育。江中毫无立足喘息之地。跌水、瀑布五处,特级滩群十余段,坡降千分之十(虎跳峡分别是七处,八段,千分之十三)……按我们“雅漂队”现有装备条件、接应救护能力和不考虑使用密封舱的计划,这个峡谷不能漂。只好放弃!
    大家七嘴八舌心有余悸,昨天要是不停下来直接冲进峡谷里去的话,冲不过一半,肯定就会在白浪翻卷的滩群中船翻人亡。十二个人,可能当场就会淹死一半的人,另一半人既使侥幸爬上岸的话,也活不下来。因为两岸都是绝壁,人根本无法爬上来,肯定当晚就会在绝壁下冻饿毙命……
    回到营地,杨勇向队员们宣布了决定:徒步穿越峡谷最为凶险的前半段,到达相对安全的后段波拉村再继续下漂。
    有些队员对这个决定很不理解,不漂?那我们干什么来了?但是,只有无条件服从。后来,当进入峡谷亲眼目睹了这段雅江的险状后,他们明白了,没有谁会对他们的生命负责,除了我们自己。
    眼前的局面非常严峻,清点物资,这时从萨噶出来已经七天,为原定的八天到拉孜而准备的干粮即将告罄:十二个人这时只有不到十斤大米、小半桶菜油、少许萝卜和一点盐巴,用于发电的汽油也只有半桶了。
    决定从次日开始,一天一般只安排一顿饭。特殊情况必须每日两餐就中午吃稀饭,晚上才吃干饭。同时,杨勇号召大家尽量少活动,以节约体力减少食物消耗。
    问题还在于,要从抗耐峡谷上段走到下段峡口,只有二条路:一条是那条踏勘队员走过的路线,一天即可到达。但这条路人即使空手走都够呛,要再运送近一吨重的漂流物资器材难上加难,坡陡路窄,深涧万丈,非常之危险,几乎不用考虑;二是翻越雪山绕道而行,这是当地藏民常走的路,要3至4天时间。——不管走那一条路线,都需要当地藏民的支援。而正是青稞收获的季节,抗耐村的劳力和和他们的牲口都全部在忙于抢收青稞。他们必须在下雪前结束抢收,否则,来年生活保障困难。
    更糟糕的是,此时当地人也拿不出食物来解决队伍的食物危机。
    要等他们忙完抢收才有办法,村长说:最快的话,也还要4天。
    怎么办?离开老乡的帮助队伍寸步难行。只有等了。
    这天夜里,为节约用油,没有发电。帐篷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帐篷里也是小雨不断。杨勇和幺哥几个可能是为了缓解一下心头的重重心事,打着手电打扑克直打到两点多。
    第二天,村长动员各家各户给“雅漂队”送来了一些平常喂养牲口的圆根箩卜、少量拇指般大的土豆和青稞酒。村长同时还带来一个坏消息:因昨夜的大雪,今天全村人没法下地,要休息一天。这样的话,队伍又得多等他们一天了。
    村长对“雅漂队”的粮食困难再次表示深切同情,继续交换情况后决定,不管怎样还是先卖给队伍一点村民们储存起来留作过冬的糌耙和少量的土豆。听到这后一条消息,大家很受鼓舞。老廖等几个人组成“捕鱼小组”、张涛和林波等组成“抓野鸽小组”,都准备大干一场。“老英雄”自告奋勇要成立“打狼敢死队”,说要去把峡谷深处把一个前天发现的狼窝给掏了,但却没人响应,倒是不少人提议让他去作引狼出洞的“活饵”,这项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
    这天最好的消息是村长还决定三百四十元卖两头羊给队伍,并且很快送下了山来。
    “公公”在河边杀羊,那血淋淋的场面,让围观的抗耐村民大为不满。
    村民们一致认为,这种杀羊方法,对羊来讲,太残忍了。
    懂藏语的罗浩一再保证:第二只羊,我们绝对不再自己用刀来杀了,一定请他们村里的杀羊师来杀,才避免了他们要将第二头羊牵回去的后果。
    问罗浩村里的杀羊师是怎么样杀羊的?他讲可能和牧区里的人一样:用一把尖细的刀或铁钎捅进羊的心脏里搅动,这样杀羊不会流很多血出来。
    “公公”这个“刽子手”屠夫般杀羊,弄得这些日子时常来帮队伍洗洗碗、和张涛已很熟了的卓玛都给吓住了。这时再让她一起去江边洗羊腿,看着羊腿上的鲜血,她脸上一付害怕的表情,连连摇头。
    这些天,队员们整天四处转悠拍照片,窝在帐篷里写日记、看地图、打扑克,村里的小孩、妇女们每天都围着帐篷,以好奇而同情的目光看着这群奇异的远方来客。其中有一位漂亮的小女孩还动了李宏的收养之心。那位常帮队伍洗碗的卓玛姑娘,美丽无比,对张涛情有独钟,不时从家中偷来食物让他独享,馋得大家直流口水。
    这天下午,使大家非常感动的是有个叫顿珠的老汉从家里给队伍送来一袋糌耙,还执意不收钱。大家非常过意不去,却也只能留他在帐篷里坐了半天。
    快吃晚饭的时候,老村长带了一个副村长又下山来,大家感觉事情可能会有变化。果然,村长讲,他们的驮牛在田里的事儿太多了,可能三天后都无法出发。这几天,村长看到“雅漂队” 处境如此艰难,也急得团团转。村里研究决定:为不影响你们的计划,先抽调部分人和牲口,赶快送你们过去,你们做好准备吧……
    大家虽然有点意外,却是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9月28日一大早,三十名藏族汉子,四名藏族妇女和两头牦牛聚集在营地。来了,几个汉子看了“雅漂队”一大堆物资和那将要走过的恐怖峡谷之路,有点不想干了,村长下令:一个人都不准回去。
    抗耐大峡谷中,出现了空前壮观的场面,长长的队伍象蚂蚁搬家一样跋涉在破碎窄小的山路上。驮船的牦牛几次站在悬崖边不肯再往前走,一位藏族老汉用身躯护卫着牦牛小心翼翼翼一步一步往前挪动。藏族妇女们不时一把抢过队员肩上的背包,默默地悄声向前走去。小伙子们一路唱着粗狂的民歌,湮没了峡谷中的涛声……走到峡谷口的山腰上,再回头看,村庄已变得很小了,但仍能看见一些村民们站在村口眺望着队伍,张涛说他非常伤感地依稀看见卓玛的身影在人群外远远的站着,一动不动……
    所有队员都走得极度疲惫不堪,很快,大家都一句话也没有了,只是默默地机械迈动双腿。倒是那些藏族同胞们真厉害,身上背着几十上百斤的东西,还一边爬山一边唱歌、吹口哨,快要到达目的地岗科村时,他们更是一边高歌一边小跑着前进。可就是他们喝茶太费时间了,可以从中午两点一直喝到下午四点。那天,张涛和罗浩负责断后,就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等着他们,最后直等得罗浩都睡着了。
    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峻岭中整整跋涉了八个多小时,队伍傍晚才到下峡口。与老乡们依依惜别时,杨勇搜遍全身和背包,好不容易总算找到些随身的小玩意送给两位年轻的藏族姑娘,想不到她们竟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后来这厮干脆连饭勺、牙刷和镜子都送给了她们。
    这时,竟都有点舍不得离开,大家的神情中充满了难以描述的伤感。
    
    9月29日,队伍继续冲击险滩。
    为了保证体力,出发之前在村子里买了一筐鸡蛋。这儿的鸡和内地的鸡有很大区别,体形极小,且脚上长有飞爪,一飞就是几十米,整个野鸡似的。那鸡蛋也小得和鸟蛋差不多。
    买完鸡蛋,却发现一大块羊肉不见了,还有一串猪耳朵腊肉也不见了。找了半天,一个到几十米外江边洗脸的队员才在江边石堆里发现小半块羊肉残骸。闻讯而来的一个村里的猎人看了残骸肯定地告诉说:是狼干的!…… 虽然“羊”勇很舍不得,但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还是将那小半块狼吃剩下的羊肉给扔掉了。
    这天冲滩以前的早餐是集体冲了一包奶粉就小如鸽蛋的“鸡蛋”,是他们那段日子里来最“奢华”的一顿。
    波拉村就在下峡口的一个冲积台地上,泥石流大沟将村庄包围起来,冲毁了村边的不少耕地。这情景在天亮后看得大家触目惊心。
    送队伍过来的抗耐村民昨晚大都住在岗科村各自的亲戚家中,一大早,他们跑到江边来送队伍下水后就急急往返回继续收获庄稼……大家回头看那座抗耐峡谷口的大山,依稀看见那些返家的抗耐村民在半山腰上向队员们挥着手。大家默默地在心里说:“谢谢!善良的人们!再见!抗耐!”
    离波拉村不远,就是一个特等滩,长度大约近一公里,滩中还有几个巨大的跌水。杨勇召集大家在滩口商量,讨论了许久,认为两船相并应该能过去。但千万不能翻船。一旦有人落水,在这么长的一个特等滩里,肯定会搭上几条命。
    绝对不能翻船,照杨勇的话讲:这个滩必须如何如何,这个巨石处必须得如何如何,那个跌水处必须得如何如何……一连七八个“必须”,全得达到。一条不能达到,就会翻船。也就是说,不翻船的可能性只有10%或20%之间,危险性太大。
    最后决定抬船过滩口一百五十米后再下水。
    从泊船的位置到下水的位置绕道的话,就大约有一里路,看着船上小山一样的物资,大家都头大,刚徒步穿越了抗耐峡谷,一个个体力其实都不行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让付一百块钱就帮着搬,但被杨勇拒绝了。大家只能自己动手。张涛后来对我说:“那天,我独自扛着那顶可供十二人住的硕大的军用帐篷,一步一挪,扛得我几乎背过气去。最后还是同我们打过几次交道的岗科村村长赶来了,一声吆喝下,连一旁的老头老太都全帮着抬东西,才算给我们解了围……”
    抬过那150米的水头,两船仔细用那两根碗口粗的木棒牢牢捆扎并联,准备冲!
    天,阴沉沉的。所有的物资也都再次仔细重新捆绑。站到江水里,背后就是咆哮如雷的急流,不时还有冰凉的水花飞溅到身上,骇人的气势让每个人装船时,都是格外地认真和仔细。岸边岩壁上满是看热闹的藏族同胞,他们大概这时也明白了这支队伍将要进行的举动,也变得沉默起来。这气氛,让人不由觉得身边有一股生死在此一举的悲壮在弥漫,心里沉甸甸的。
    为了增加漂艇的稳定性以对抗巨浪,指定“吨位”比较足的聂丹陵与队医曹德蹲在船头做“压浪手”。所谓压浪,就是大浪向漂艇袭来之时,船头的两名“压浪手”必须迎着巨浪将船头往下压。否则,整条船很容易就会被浪打得翘起来而导致翻船。
    一切准备妥当后,象无畏的士兵杀入疆场一般,十二位兄弟毅然决然上船冲向浪阵。船一进入急流,就迅速冲进一个跌水。顿时,不断翻卷的卷皮浪扑面盖来,压得感觉船头就要折叠过来。随后,整个又被两边的侧卷皮浪搓揉成麻花状。一堵堵四五米高的“水墙”组成的排山倒海般的巨浪前后左右铺天盖地。船头剧烈颠簸,浪花四溅。水珠迷糊住了眼睛。朦胧的眼中全是水花、波浪,周围什么样全不知道。
    一进大滩,船就犹如一片小树叶,完全失去控制,船舱的物资也全部漂浮在水里。在船上感觉又像一匹狂暴的烈马,大家时而被高高抛起,恍惚中透过模糊的双眼能在一瞬间看见腾空而起的巨涛中一方蓝蓝的天空;时而被埋进深深的“水井”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两名舵手杨勇和幺哥冯春声嘶力竭地吼叫,“不能停桨,注意左右压浪!有礁石,快抢!”船几次被巨浪和礁石掀成直立,好几次就要反扣过来。在呼啸的浪涛中,人的力量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很快,大家就筋疲力尽了。只能在绝望中紧紧握住手里的木桨奋力划动,仿佛这片小小的木片儿就是能否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生与死就这样一次次从大家眼前一秒秒晃过。
    
    张涛后来给我回忆说:“最危险一次,右边一堵四五米高的“水墙”劈头盖脑砸来,而船刚从一个狂涛中钻出,还来不及调正被打歪了方向的船头,船身横着就迎了上去。右船被大浪高高抬起,船头都快倒扣过来了。我只见右船的人一下就被抬了起来,足足高出我们左船的人半个身子。由于双船并联,左船也急剧倾斜,我觉得我已快掉到水里去了,“翻(船)了!完了!”我脑海中一下闪出这个念头,但也仅此而已,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木桨拼命的划……”
    船出大浪区,杨勇急忙大喊“赶快抢右靠岸,下面又是大滩!”
    前面的这个滩,踏勘时在岸边只能看见滩口一片白花花的浪尖,没有办法了解滩下的情况,但此刻船在江上,能够看清急流直冲右壁岩腔,翻卷起山一般的水墙。这种滩,最容易翻船,非常危险!
    但是,水的实在流速太快,距离也太短,抢岸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只有冲。
    “抢进主流,压住船头,下!”
    谁都不知道是怎样冲出这个险滩的,只觉得踹不过气,眼前黑暗暗的,大浪劈头盖耳,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后来听在岸上摄像和拍照的林波和老包讲:船一进去,几秒钟不见影子,转过弯就消失了!他们被吓得不知所措,拿机器的手直发抖。他们想,船肯定翻了,完了。
    冲过这个滩,没等大家清醒过来,前方江面上又是礁石、跌水和大浪。
    “曹德、张涛赶快备绳跳岸!”眼看着,船就要撞礁。在这一刹那,船头左舷桨手万麟奋力伸桨去顶,“啪、啪!”木桨断成三节,船擦礁而过。好险。
    同时,曹德和张涛二人迅速跃出船舱,但船速太快,他们被拖入急流,“跳岸”失败。
    “松绳!”在一个石缝处,他俩用身体卡在石缝中,死死地抱住礁石,这时船已掉转头,急速向下一跌水冲去,老包、老廖又迅速“跳岸”,老包又被拖入急流,老廖死死缠住缆绳往石头上绕,船终于被拖住靠岸。
    众人迅速把曹德和张涛救起,只见他俩得手被勒出两道长长的血印。杨勇的腿上,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划了一条大口,血流不止。
    张涛回忆说:“当时,我和曹德各自提着一条船绳往江边跳。我跳到江边乱石上,立足未稳就翻到了水里。一下就被急流带离了岸边,我拼命地胡乱踩水游回了浅水里,好不容易将绳子绑在水中一块石头上。不料,被船身一绷,绳子就滑脱了,漂进了深水里,我紧抓着绳子的左手也被绳给绷得鲜血直流,痛得我喘不过气来。曹德泡在水里左手抱着一块石头右手拼命地抓住另一根绳,但也明显力不从心了,绳子一点一点地从他手里滑走……两条船在急流的裹挟下,头后尾前的向那块巨石冲去,很快就从我俩的视线中消失,他们怎么靠上岸的就全然不知了。后来,直到杨浪涛等几人赶过来,把泡在水里冻得直哆嗦已无力爬上岸的我们俩给“捞”上岸来,才知道是船上的老包、老廖和林波又接连跳下水,三人拼出命才将双船拉到了岸边,避免了一场大祸……”
    靠岸以后,大家才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此时江上寒风大作,天上也没有太阳,大风还呼啸着,真正的寒冷刺骨呀。
    大家的身上、船上都没有一点干的地方。急忙找了个背风的石壁,哆哆嗦嗦脱下全身湿衣,赤裸裸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紧抱双臂。偶有风绕过石壁刮到赤裸的身上,都浑身抽搐不已。众人纷纷对着天空一阵破口大骂,好象能骂出一个太阳来。最后,实在忍受不了,才想起雨衣可能不是湿的,又急忙找出雨衣哆哆嗦嗦套到身上,算是稍微挡了一下冰刀似的寒风……那番寒冷滋味非言语所能表达。
    几番惊心动魄的拼杀下来,不知下面还有什么在等着这群可怜的人?
    大家都精疲力竭到似乎已经失去了哪怕活动一下的体力,这一天的胆量也似乎已经耗尽。时间也不早了,早早宿营休息吧。
    算起来,这一天也不过才漂了两、三公里。
    损失惨重,很多物资都让大浪打跑了。
    幺哥在船舱里捞起来一包方便面,这是狂涛巨浪以后幸存的唯一一包方便面。
    打开袋子,里面早已装满了水,泡得软绵绵的。
    在等待晚饭的时候,大家一人一口就将这“江水凉面”给干掉了。
    这天的晚饭干脆将剩下的大米全煮了,加上一些土豆,为的是让紧张了一天的大家吃得饱一点,好压压惊。
    大帐篷全被水打湿了,在沙滩上搭帐篷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沾满了沙。
    杨勇做饭,旁边不得不站了一个人,手里捧着锅盖挡在锅上,以免帐篷顶上的沙落进锅里去。
    帐篷里牵满了横七竖八的绳子,上面挂着各种湿淋淋的衣物。众人各自都想办法胡乱换上各种御寒物。放眼看去,一片花花绿绿,一干人奇形怪状地蹲在帐篷四周,都眼巴巴地望着那冒着热气的铁锅……看起来,整个十足一个难民营的感觉。
    
    吃了个半饱,睡了一觉,恢复了体力,早上众人一睁眼,发现脸上居然往下掉沙土,再看睡袋上、气垫,脱下的衣服上,全白茫茫一层沙。有张口睡觉恶习得哥们,更是满嘴都是沙。
     万幸的是,晚上睡觉以前将那点羊肉收进了大帐篷。不然,半夜那一直尾随的四只狼又会把仅剩的这点口粮给干掉了。那四只狼,大概就是前天晚上干掉大半匹羊肉的那帮家伙,这天又顺着羊肉味追了过来。“老英雄”半夜听见外面有动静,扒开帐篷缝一瞅,四只狼一大三小正围着帐篷四处乱嗅。这几个家伙把睡在外面小帐篷里的杨浪涛给吓坏了,在小帐篷里缩手缩脚蜷缩了一夜。
     一直等到太阳将衣物都晒干了才出发。
    下水不过一公里,岸边的有个藏胞就比比划划,说前面有一个不次于波拉的大滩。
    众人如临大敌,立即靠岸,派人前去踏勘。
    太阳这时又消失在厚厚的云层里。——天色只要阴暗下来,再刮起大风,前方必有险滩——这被大家总结出来的“看天识水情”经验,似乎已屡试不爽。老天仿佛在故意考验这帮人。
    大风夹着雨丝又很快把大家弄得精湿,雨丝打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痛。
    旁边围观的一群藏族同胞全穿着一身厚厚的衣服,看着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这些兄弟,嘴里发出一声声“啧啧啧”的感叹。——大家只是在“曹公公”杀羊时,在抗耐村村民嘴里听到过这种“啧啧”声。
    踏勘结果,水势没有那老藏说得那么厉害,也就乙级滩的水平。大家戏称:老藏的话就和中科院的资料一样,不可信!
    这个滩,没费什么劲,一冲而过。
    很快就漂到了昂仁县日吾其乡。——这是萨嘎下水以来有商店的第一个乡镇。说是乡镇,也就是一座白塔和几排土房。——地方虽小,却美得令人心醉。一条小河在村里蜿蜒流过,房屋都依溪而建,很有些四川山区农家的感觉。村里随处可见一些盘根错节的巨大老柏树和老杨树。村后的小山上,有一些古堡和一段长长的残墙,要是夕阳西下时,一定更美。
    无暇赏景,赶紧作食物补充,买到了一些面粉和其它一些杂物,继续前进。
    下面将要面对的是140多公里的仁庆顶峡谷。资料上描述这个峡谷的比降只是0.2%,但回想抗耐峡谷的遭遇,大家都心有余悸。
    10月1日,国庆节到了,加餐。早上每人两个鸡蛋、一碗奶粉冲的牛奶。下水之前,这帮鸟人还在国旗下列队高唱了国歌,以供林波摄像,算是隆重庆祝祖国生日。
    后来,我在资料带上看着这帮衣衫褴缕的家伙们一脸的严肃劲儿,忍不住直想笑。
    一进峡谷,大家分外小心翼翼,如临大敌,不敢再轻信中科院资料上关于“仁庆顶峡谷”的数据。
    天气又和前几天一样,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一切都是冲大滩的征兆。
    每逢峡谷中江流转弯,坐前舱的人就两耳竖立,双眼大睁。
    一路漂到下午,却没什么大事,大家有些放松。
    前方江两岸山腰上出现两座村落,联结两村的是一座索桥,这是“雅漂队”在雅鲁藏布江上经过的第六座吊桥了。
    桥下是一个滩,但看起来并不大,大家划得很是有些悠闲。
    快进滩时,在船头了望的张涛猛然发现在前方五六米的地方,几片鲨鱼背鳍似的片石在波浪起伏中闪着阴险的寒光,急忙中大喊:“水下有礁石,快向右!”
    但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船在急流裹挟下向刀刃似的礁石上冲去。“噗哧”一声,右船被片石从首舱到中舱划开了一个两米多长的口子,舱里装着萝卜、土豆还有碗筷刀铲的大塑料筐一下就从船底大口子里漏到江里去了,李二哥的F5要不是他眼急手快也就跟着漏跑了。
    片石穿透船体,将船牢牢地挂在激流中。绑在一起的双船迅即打横定在江中。奔涌的江水急速地从右船的破口里和左船的船首处涌入。只一瞬间,两条船就被灌满了冰冷的江水。大家拼命地用桨去撑礁石,想让船脱离出去,但无济于事。江水不停地大量涌入,船头很快被埋进了水里。
    情势危急,岸边的一些藏族同胞看着被挂在急流中就要被吞没了漂流艇,也急得大喊大叫。“小妖”冒险跳到了急流中的礁石上以减轻船身的重量。几经努力下,船身终于从片石上脱离出来,被急流迅即地冲了下去。
    松了口气,才见江面上漂浮着一些土豆、筷子,还有几个碗时浮时沉。
    再看右船,只剩个船框架浮在水面上。船里是一片“汪洋”。
    小心翼翼地坐在船帮上划船,生怕一不留神人就从船底的大洞里给漏出去了。但大家情绪却还不错,罗浩笑着讲,当时他还不知道船体已被划破了,以为只是搁浅,正在拼力想将船划动,突然看见旁边的水里冒出的一个大塑料框,还想:这玩意儿怎么那么眼熟?好像是我们船上的东西?听得大家一片哈哈大笑……
    这一场有惊有险的劫难.
2005-12-14 03:37:50  By: 西藏旅游  返回顶部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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