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藏游记 （上）


“西藏，西藏，我日夜的向往，终有一天会踏上那片神奇的土地！”

四月从云南旅行归来时我在游记结尾如是说。

于是，整四个月，一直处于愈加清晰的憧憬和等待的迫切之中。直到进入九月，即将成行的这月，终于让自己毫不顾忌地向往并开始切实地准备西藏之旅。查资料，谈行程，订机票，办边防证，一切繁琐按部就班地解决；买旅行装，买药品，买食品，一切的必需掂量再三后塞进了背包。忙碌而快乐的两个星期，因为怀着向往，因为有个未知的长长的旅途摆在眼前，骚动的心灵已抖开翅膀就要放飞。

九月十六日 拉萨

下午四点，飞机降落在贡嘎机场，我们推着行李步出停机坪。从零海拔一下子上升到3600多米的高度，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高原反应等着我们。身边扶着行李的晶步伐坚定，一脸兴奋。她也是个西藏迷，早早地敲定行程，同我一样地满怀期待。身后的凯，我“任劳任怨”的老公，推着堆成山状的行李车，微笑着但略显疲惫。忙碌的他为了放长假连续加了几天班，今天临上飞机前还回了趟公司，弄得差点误机。不过，我们终于来了，远离南方湿热的空气，抛开日常生活的烦闷，我们走进了西藏纯净，温暖，干燥的阳光之中。

走向候机厅，忽然有一丝忐忑，我知道对面会有两个人正等着我们。

丰，我的老同学，印象中沉稳安份的他居然出乎意料爽快地加入了我们这个旅行计划，并极认真地准备了大量必需药品。远远地看见我们就开始挥手。平日里西装革履的丰换了旅行装束让我几乎认不出来。

旁边笑眯眯地站着的，是我们这一程的司机兼导游，小辛，我在云南早已认识的。为了尽好地安排这趟行程，做为发起人，我通过电子邮件，电话与小辛多次联络，从路线，天气，到饮食，衣物，甚至铅笔本子之类准备送给山里孩子的小礼物都事无巨细地谈及。对于我如此仔细慎微的做派，想必小辛在一一耐心解答之余也不免笑话。

不过，心之切而凡事举轻若重。于我而言，一切和西藏行有关的事都有无尽的乐趣，反复再三变成了罗嗦而自己仍毫不知觉。所以，在准备的日子里，凯常会笑我如“祥林嫂”，我也不否认，因为我体会到了其中关于期盼的快乐。

“同志们，海拔高要注意行动缓慢。。。。。。”走向停车场时丰对每一个人一本正经地提醒。他自己果然以身作则，所有的动作都放慢半拍，高瘦的身材走路如机器人的关节生了锈。我刚想爆笑一通却见他一脸的严肃，只好把已到嘴边的笑话吞了回去。

小辛麻利地帮我们搬行李上车，一边也嘱咐着大家千万不可小看高海拔，要少用力气多喝水等等。我便无所事事地坐在路边旁观。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地，呼吸很顺畅并没有空气稀薄的感觉。打量小辛早已擦洗一新的三菱吉普车，将要载我们过千山万水的越野车，心里切实地开始相信：我已经来到了西藏。身旁一起坐着的晶投过会心的笑容，我知道她也正这么想着。

贡嘎机场距拉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沿着拉萨河走。柏油路修得很好，宽敞笔直，路旁的杨树林整齐有序，葱绿的树叶入了初秋开始泛黄，在蓝天映衬下显得清爽。拉萨河河水清澈，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河水冲刷出的片片河滩上生长着青稞或矮树，点缀得拉萨河婀娜多姿。河对岸是连绵的土山，平缓起伏，午后的阳光披洒在山坡上泛着暖色，不似想象中高原的雄伟。过了曲水大桥后继续前行，不久进入拉萨市区。

市区比我想像的大而干净，道路宽阔房屋整齐，可见近年来拉萨面貌的巨大改观和全国各地的援藏成果。远远地，布达拉宫逐渐进入视野。金碧辉煌的顶，红白相间的墙，建在高坡之上，君临天下，气势雄伟，正如人们所说的是“天上的宫殿”。看过无数张布达拉宫的像片，从各个角度各个时间，也想象过无数次初见布达拉宫的情景。如今见了真实的摆在眼前，细细地从侧面看到正面，沿布达拉广场大街缓缓而过，我仍然是毫无准备地茫然：长久的向往猛然进入了现实之中，让我措手不及来不及喜悦。

住宿的八朗学旅馆就在拉萨的主干道北京路上，离布达拉宫和大昭寺都不远，交通便利。八朗学是典型的藏式建筑，接待自助游的散客较多，价钱公道。门口布告栏上贴满旅友征伴，找车的帖子或旅途信息。安顿行李后我们不敢怠慢，立刻爬到床上休息。客房整洁宁静，天花板和四周墙上画着藏饰。安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心跳很快，是初到西藏的激动，还是高原反应的开始？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藏饰图案猜想着，渐渐迷糊起来。

醒来后暮色已浓。我自觉呼吸顺畅精力恢复，催促大家出外觅食。哪知传来坏消息，我们之中已有一人中招开始高原反应了。凯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恶心没有食欲。我不禁担心起来。

九月十七日 拉萨

清晨很早就醒了，晚上没有睡好，觉得兴奋且心跳快，晶和丰也说如此，然而我们精神尚佳。真正令人担心的仍是凯，他一夜未眠并恶心呕吐。小辛只好先带我们去了拉萨市人民医院。（至此发现八朗学的又一个好处：离医院特近。）陪着凯打点滴吸氧，大家齐齐地坐在观察室里面面相对，不禁苦笑一番：想不到医院成了我们西藏之行的第一个“景点”。

下午决定去罗布林卡，历代达赖喇嘛的夏宫，意为“宝贝园林”。

一进园内绿树成荫，凉风习习，果然是一处幽静所在。我们一行四人顺着林荫路缓慢地踱步。园内古老的苍松翠柏层层叠叠地遮掩住几幢华丽的宫殿。转过树林看到了金色的罗布林卡。说它“金色”毫不为过，金顶金屋檐加上明黄色的窗帏，在蓝天阳光下奕奕生辉，被四周艳丽的鲜花簇拥着，处处显示皇家的华贵气派。没有过多参详它的细节，只觉眼花缭乱的精致和昂贵，猜想它的主人定有无上的尊严和财富。

拐进更幽静的小路，一幢民房吸引了我们。粉白墙，黑框门窗，门檐和窗檐上飘着带亮丽饰边的白布帏，这是典型的藏式风格。尤为突出的是那扇精心修饰的木门，漆成亮红色，用粗黑线条勾勒门框，一对门环上系着五彩的哈达，夺目绚丽。看来藏人爱用强烈醒目的色彩装点家园，因为这里离太阳最近，天最蓝，云最白，一切的事物都可以浓郁和纯净到极致。

离开罗布林卡逛去拉萨老城的中心－大昭寺。

大昭寺是拉萨最早的建筑，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在藏传佛教中具有无比神圣的地位。中国一般寺庙大门均向南开，但大昭寺门却向西开。这是因为当年文成公主笃信佛教，唐朝是往西取经，所以她设计的这座寺门面向西方佛教圣地。大昭寺主殿上方，修饰着特有的铜鸟，宝瓶，金鹿，法轮，金碧辉煌。寺门前，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徒们旁若无人地向主殿跪拜磕长头。仔细观察了磕长头的动作：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再移至面部，胸前，然后全身伏地，两手前伸，额头轻叩地面，呈五体投地状，口中不断念诵经文，如此往复。这也许是世界上最为虔诚的祈祷方式了。

旁观信徒们起伏不断地磕着头，不觉身边已围住一群乞讨者，眼巴巴地望着我伸出黑乎乎的手。我一阵心慌，匆匆敷衍了几个，就转到旁边的转经道上了－八廓街，最初是环绕大昭寺转经的朝圣者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踩出来的，现在已成为西藏最大的小商品市场。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八廓街上，有转经的信徒，磕头的朝圣者，悠闲自在的游客，不同穿戴的人们怀着不同的目的夹杂着拥在街上顺着一个方向流动。我不买东西，只是跟着人流走，感受这条街的奇妙之处：浓郁的商业气息中透着几分肃穆和凝重。也许，这里是古老的宗教文化和现代的商业社会自然融合的最独特的交集所在。

转经道走至一半，凯说身体不适想独自先回去。玩兴正浓的我还想着要走完整圈转经道，就答应了。可回头见他微曲的背影渐渐融入人群离去时，心里直后悔没有好好地陪伴他照顾他。

走完一圈八廓街，其余三人坐进街口的八廓咖啡馆。这是一家布置十分洋化的咖啡馆，兼有网吧，阅览室和画廊。露天阳台的视角也极佳，既可近观大昭寺的来往众生相，又可远眺布达拉宫伫立天边。于是，在拉萨的午后的阳光下，我倦坐在露台的宽大圈椅里昏昏欲睡，要了一份色拉和果汁当下午茶，听着莫名其妙的阿拉伯音乐，感觉舒适惬意如冬日里晒着太阳的猫。

由于惦记凯的病情，小憩不久就赶回八朗学了。他果然状态不好，当晚二进医院吸氧吊针。既使医生说无甚严重，但我看着平日里生龙活虎的老公如今只好乖乖地吸着氧气插着吊针，心里急得只想掉泪。

夜晚回旅馆，去隔壁的茶馆喝酥油茶，据说可以减轻高原反应。输液后的凯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下浓浓的酥油茶，我的心总算有些欣慰。

九月十八日 拉萨

早晨，凯的病情减轻了，但是晶开始肠胃不适。为了安全顺利地继续以后的漫长旅程，我们第三次踏进医院。其余的人也倍加小心，准时吃药成了每天的必修功课，什么善存片，百服宁，红景天等等，大把大把地吞下去，好似如此这般就可以百病不侵了。

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地头痛脑热，我的状况却出奇地好，自觉一天比一天地精力旺盛。凯惊奇地对着我说，想不到你到高原上就由“虫”变成了“龙”。我自忖也并非如此，因为偶尔也会有头痛或心跳快的症状。只是，我坚信自己是能够克服的。有一种力量，有一个声音，在支持着我对我说：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旅行，这是你长久的向往，你不能倒下！于是，摇摇头，笑一笑，把所有的不适抛在脑后。于是，就真的好了，身轻如燕，健步如飞。所以，在我看来，高原上心理状态的调节强过一切药物。

出院后凯径自回旅馆休息，其余三人游览色拉寺。色拉寺是拉萨三大寺庙之一，位于市区北郊的色拉乌孜山下，交通便利。

驶过一排树林，小辛载我们到寺院的高墙边，乍看好象走进了一处村落，背依大山，房屋错落，密而不挤，杂而不乱。顺着小道绕行于院落间，四处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接近正午的阳光照得土墙耀眼地白，使我第一次感受到高原阳光的猛烈。而一走进墙边树下的阴影，又立刻凉风习习，温差明显。

转进一间不起眼的院子，墙根边的丛丛野花令我惊喜。一幢普通的有深邃院门的砖房，已显斑驳的土色粉墙，墙上的木窗里传出隐隐的讼经声，许是有位勤奋的喇嘛正做着功课。窗下的墙角，那些单瓣的野花正热烈地绽放。白色和紫色相间，清丽而孤傲，正是我喜欢的颜色。微风拂过，花朵摇曳在质朴的泥土和细嫩的绿叶上，是阳光下寂寞的舞蹈。细心地摘下一丛插在帽沿，仿佛自己也已艳丽如花。

继续走去主寺院，迎来一面森严耸立的高墙，粗糙结实的石块整齐地垒起，下宽上窄的梯形结构使整幢建筑在视觉上被拔高，显得肃穆而庄严。大墙边的阴影里，有一扇门通向另一个院落，跨进门去豁然开朗，庭院四周花团锦簇，是喇嘛们的住所。院中央有一白塔，细看却是水塔，三个喇嘛正谈笑着接水洗衫。院里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与院外的森严高墙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想，藏传佛教的喇嘛们既使要恪守严格的教义，整天念经做功课供奉神佛，但他们同样地热爱生活，种花，植草，在蓝天下快乐地干活。佛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苦修。

休息的时候我们用了一下寺院的厕所，很有趣的经历。它就建在某幢楼的房顶，全天然地无遮无挡，抬头即是青山和蓝天。我和晶两个轮流把守住上天台的小门，丰却在楼下大呼小叫地说有人来，吓得我们匆忙行事，心惊肉跳。不过，这里确是好风景，视野开阔，青山，寺院尽收眼底，而且，空气清新。令我不禁想起虎跳峡中Halfway旅馆的号称的“天下第一厕”，与此处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说藏人认为“方便”是天然的事情，故此常常天然归于天然，很少建厕所。这一点我们在之后的旅途中就深有体会了。而且，不得已也只好遵从了这个天然的理论。

色拉寺著名的是后山上的岩画。顺着山路拾级而上，岩画就一幅幅地刻在巨大山岩上，历经百年色彩依然鲜艳，镌刻着神佛造像和藏文箴言。放眼望去，整个山头被岩画装饰得五彩缤纷，生意盎然。站在巨大的岩画前，抚摸着粗糙的岩壁和画像流畅的线条，不禁钦佩藏族民间艺术家的技艺和执着。

继续向山顶爬去，台阶路已经没有了，只能蹬着路人踩出的脚洞绕着岩石攀爬。晶早已退下坐在山脚的大树下凉快着。一起爬山的丰攀至半山腰也原地就坐喘起气来。我望着山顶，山顶的天空碧蓝，白云悠悠，好似正召唤着要我向上向上。于是，我振作精神，坚实地踏出每一步，不久终于到达山顶。

山顶平缓，有一块庞大岩石裸露，岩缝中生出的小花和野草在风中轻摇。把自己平放在岩石上仰面朝天，摘下遮阳帽太阳镜，享受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耀着全身。躺下才感觉人是如此地疲惫，但心却象风儿一样轻松。天空清澈如碧，浮云纯白如雪，心离天似乎很近很近。四周寂静，我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清风拂过的声音，整个山头只属我一人，我感到了无比的自由。这样的时候，相信灵魂可以出窍，它慢慢浮升到了云端，默默地俯视青山大地，俯视山坡上的快乐人儿将自己交给阳光。

下山后与同伴会合，我平静地抑住心中的喜悦。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找到了寻觅的东西，而这，却仅是一份最最个人的感觉，如何能说？

傍晚去了哲蚌寺。途中折回八朗学，晶和丰回旅馆休息，凯挣扎着起来要陪我看哲蚌寺。哲蚌寺离拉萨市区较远，位于城西更丕乌孜山南坳的山坡上，是西藏规模最大的寺院，历世达赖喇嘛的母寺。哲蚌，藏语意为“米堆”，院里喇嘛人数最多，与色拉寺，甘丹寺并称“拉萨三大寺”。

小辛开车带我们到位于山腰的寺院入口处，我和凯慢慢踱步上山。山路依山势呈之字形全是上坡路。拐过几道弯，高原反应未愈的凯边走边停，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沉重起来。不得已只好搀扶着他走回停车场休息，由小辛继续陪我上山。不知从哪里来的体力，游玩了大半天的我仍然步履轻松，兴致勃勃，好似回到了学生时代的良好状态。

哲蚌寺依山势逐层兴建，巷道纵横，群楼层叠，远远望去鳞次节比，宛如一座山城。天色邻近黄昏，斜阳洒在院墙高处泛出金色，愈显高大庄严。寺内已没有游人，我们游走在高墙之间的狭窄小巷中，四周静寂，光线忽明忽暗地如入迷宫。走到主大殿－大经堂外的一片空地，放眼仰望群山和层层叠叠的寺院，这里的庙宇建得明显比其它各寺更加高大巍峨，声势宏伟，不愧为西藏规模最大的寺院。

找到两位喇嘛问路，他们热心地指引并善意地推荐我们一定要跟他们到某大殿拜见某佛，非常灵验的。虽然过了参观时间，但可以立刻找执事喇嘛来开门。于是，就好奇地跟着他们走了。穿过几道院门，爬上几座扶梯，我们来到一座居高的寺庙门外。

执事喇嘛来了，高大肥胖，笑脸盈盈，披着件枣红色袈裟，有那种电影里常见的慈祥大喇嘛的面善。他操着咬舌的普通话热情地介绍说，这庙里供奉的是全寺最高贵最灵验的未来佛，不可不拜。犹豫间见小辛已经很干脆地拜了下去，双手合十虔诚地放由头，至面至胸至地地跪拜。

面对这种情景我总有一丝的迷茫。从小到大的无神论教育在我脑中早已根深蒂固，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思想放心地交给某一宗教或信仰。然而，当我看到那些诚心向佛（或神或上帝），心灵有所寄托的人时总会羡慕。藏族人说：“有信仰的灵魂是不会孤独的，不孤独的灵魂是祥和的；有信仰的生活是宁静的，宁静的生活是幸福的。”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物质缺乏的高原，贫穷单纯但精神富有。我们生活在物质丰富的花花世界，丰衣足食而灵魂孤独。相比之下，究竟怎样才是幸福呢？我不知道。。。。。。

当大喇嘛教我双手合十如何跪拜时，我从茫然中清醒过来，轮到我了。周围的喇嘛们都期待地看着我。偷偷瞅了一眼端坐上方的未来佛，佛像庄严，神清气朗，好在不似那些本尊护法般面貌狰狞。心下暗念道，我虽不诚信于你，但是我因尊敬而拜你。于是，我也拜了下去，依照藏传佛教的传统拜了四下，接着又拜四下，为了正在山下等我的老公，祝他早日康复。

走出庙门，大喇嘛耐心地为我们介绍哲蚌寺的历史，并高兴地答应和我在寺庙金顶前拍照留念。要下山了，他陪我们缓缓走下山坡，在一个岔路口彬彬有礼地道别。转身之际，他猛然叫住了我，

“姑娘，请记住我们的六字箴言－嗡吗呢叭咪哄－”
“好啊好啊！一定记住－”

在他的热诚指导下，我和小辛都大声地重复了好几次直到他满意地微笑。一路下山，仍然感受到他目送我们的真诚和亲切。

回到拉萨市区已近日落，把晶和丰叫出来一起去看日落下的布达拉宫，据说有最美的光线。爬上西侧的药王山等候。透过云层，一道夕阳缓缓地落在布达拉宫，顿时金顶闪烁，红白相间的宫墙披上了霞光，令这座巍然屹立的“天上的宫殿”更显神秘庄严。急步走到布达拉宫广场想看看正面的角度，可惜那阵金光稍纵即逝已然不见。只一会儿，布达拉宫很快地没入了沉沉暮色中。

晚饭去了吉日疯牛餐馆吃自助餐，观看歌舞表演。之后，找了一家酒吧闲坐。亚宾馆的露台吧，名叫DUNYA的，是整条北京路上最醒目富小资情调的酒吧。吧内的装饰精巧地糅和了西餐厅的优雅和藏式餐厅浓郁的民族气息。夜色中，我们四人坐在露天吧台喝果汁聊天（可惜不敢饮酒）。经过两天的休整，大家都已基本适应了高海拔，终于可以放下担心轻松地说笑了。

听着吧台里传出的熟悉动听的英文歌，我更觉周围环境的舒适和惬意。于是想，我们这伙来自城市的“腐败”份子，终究也摆脱不了对物质文明的喜好和追随附庸风雅的格调。有人形容，现在的拉萨如同一位贵妇。那么，这个亚宾馆的露台吧，便是贵妇帽沿上的一颗时髦的明珠。

九月十九日 拉萨－当雄

今天准备沿青藏公路北上去当雄，之前决定再看一看大昭寺，这座拉萨最有名的建筑。在藏传佛教寺院中，大昭寺的建筑规模并不大，但它的地位和影响却独占鳌头，令其它寺庙难以望其项背。所以，大昭寺在藏传佛教信徒心中具有无比神圣的地位，是他们心中的圣殿。

走进寺内香烟缭绕，人头攒动，永不熄灭的两排酥油灯供奉在佛殿前，见证了不惮艰险，不惧千里来到拉萨的朝圣者的虔诚。佛殿是大昭寺的主体，里面深邃晦暗，供奉了佛祖释迦牟尼的佛陀造像，和强巴佛，无量光佛，千手千眼观音等佛像，以及无数由金银珠宝名贵材料制成的佛经，唐卡等镇寺之宝。古老的佛像安放在一间间的小室中，只能透过隔离网观看。室内灯火极其暗淡。仔细神态各异的佛像，或慈眉善目，或凶神恶煞，在莹莹微光的映射下愈显神秘莫测，斑驳沧桑，好似可以清晰地嗅到历史的味道：潮湿，阴冷，带点儿霉味。

也许是受了我的启发，晶走到一尊据称最显神灵的释迦牟尼佛像前时，决定磕头跪拜，为了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我按照哲蚌寺大喇嘛的指示告诉她要为每人磕四次，她便极认真地开始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站在阴暗的走道和古老的佛像之间，看穿着鲜艳夹克的晶一次又一次的跪地，起立，直到看得两眼发酸。等她终于磕完头起身献了哈达后，我悄声问，

“你到底磕了几个？”
她托着头轻答，“原本要磕八个的，可不知怎的磕着就忘了数数了。头晕！”
据我观察，她至少磕了有十八个了。真是诚心可佳！

佛殿外是庭院式转经回廊，制作精巧的铜质玛尼轮一个挨一个环周分布。我们学着信徒们的模样也边走边转着玛尼轮。轮上的木质转轴因千万次的抚摸而油光锃亮。转完颇为漫长的一圈，我们的双手已沾满了酥油味。沿回廊两侧的墙壁上绘满了壁画，手法细腻，生动传神地描写了吐蕃历史，佛教故事和神话传说，极富美感和历史文化价值。

走上层楼看大昭寺金顶彩虹贯，极致精美华贵的金瓦，飞檐，梁架，浮雕等将寺顶装饰得辉煌灿烂，令人满目生辉。抬头望天，天很蓝很高，始觉刚才长久回旋于大殿的佛像壁画间，漫长沉重地如同走进历史。而现在，站在蓝天阳光下，再低头回望庭院里仍然绕着佛殿转经长跪的人们，恍若已经隔了一个世界了。

午后，我们驶离拉萨，开始沿青藏路向北去。至此，才真正开始了我们路上的漫长旅途。

靠近拉萨的一段青藏公路修葺一新，青色的柏油路面平整宽敞，刷着黄色的分道标志十分醒目。车开得很快，路旁的杨树林哗哗地从两边掠过，打开窗让风吹在脸上，凉爽干净没有灰尘。不久，城市和房屋落在身后远去了，我们行驶到空旷的大片原野上。群山起伏在远处，勾勒出连绵的天际线，一条笔直的崭新的公路延伸向无限远的天尽头，将大地分割成左右两片。由于青藏公路是进西藏最便捷的公路，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少，因为路况好车子大都开得飞快，错车时卷着一股风就过去了。据小辛讲，这段路将是我们行程中最好的一段，可以称之为“吃饭路”（比喻开车容易如吃饭？）只是，一旦碰到修路封闭的话就糟了。

果然，前面的车渐渐停了下来排在路上，对面的车也都停在几十米远处对峙着。由于有一小段路正铺柏油不能过，来往的大小车辆只能原地等待排成长龙。小辛在驾驶室内开始东张西望地四处找路，我猜想据他的性格是一定不愿意在此等上几小时的。不出所料，当见到路边山坡上有一辆丰田车摇摇晃晃地从对面驶过时，我们的车也轰地一声冲上了石头堆。

小辛嘱咐我们抓紧扶手，车身已经开始剧烈颠簸起来。起初觉得刺激，我兴奋地想这下到了吉普车显示卓越的越野功能的时候了。哪知当不久后爬上一个斜坡时，笑声已经被尖叫声代替。车子在石堆上跳动着，车里的我们被震得天旋地转，东倒西歪，有时，身体被弹起半天高，隔很久才落下，忽而又被弹起。车子将要冲下斜坡前，小辛将车停下来征询意见：担心的话可以下车慢慢走。我目测了一下倾斜度几近三十度的石坡，心想我们如此怪叫一定会令人分神。于是，战战兢兢地爬了下来。

石堆上脚高脚低地走着，看小辛沉着地驾车下坡。（用“沉着”二字是因为他居然没有任何表情，也许太过专注了。）每每眼见着车身一侧严重倾斜，我拼命唔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尖叫，车子又及时地一扭转便恢复平衡过去了，看得我咋目惊舌。渡过这惊险的一幕，我们坐回车里，已经不似开始那么大惊小怪了。既来之则安之，小辛的车技是一流的。

山坡上颠了近一个小时才开回公路。海拔渐高，我们驶入了辽阔的当雄草原。草原景美，一路的青山白云，蓝天碧草。云层很白很厚，沉沉地积在天边，压住绵长的山脉。山脉覆着绿色，海拔高的山头披上积雪，有冰川从山后稍稍露出银白色的山尖，晶莹纯白如美玉嵌在天边。草原湿润，浓密的草甸旁泛着水色，形成片片草塘，映照出青山，白云，蓝天的倒影，清晰如画。我们几次停车走进草地，踏潮湿的青泥，闻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看远处踱过来的黑牦牛悠闲地在我们面前吃草。在这片海拔四千米的草原上，天与地是如此地和谐安宁，一切仿佛已存在千年，恒久不变。我们这些过路人来回的脚步，怕是已经打扰了大地的寂静。。。。。。

当雄是草原中的一个小镇，海拔4200米，再向北面翻过山就是纳木错了，几幢平房排列在路两边为过往路人提供食宿。我们安顿完行李下楼吃饭。同伴们喊着头痛已有轻微高原反应，都坐在桌边磕瓜子。我仍然是最轻松的一个，就独自出门沿公路向山那边走去。两座土坡立在路的一边，坡顶平缓，看不出有多高。坡上的绿草已经泛黄，满山的黄色被落下的夕阳照着看上去温暖。我哼着藏歌信步走在路上，兴奋快乐地想爬上土坡试一试自己的体力。

“嗨－回来吧－”凯走出来焦急地大声喊我。回头才知自己已经走出很远了。不情愿地被召回，仍然觉得兴奋，就拉着凯在店门口的碎石地上大跳华尔兹，边唱边转着圈，让天地在我们周围回旋。最后凯大叫“谋杀亲夫”喘着粗气停下了。我始觉玩得有些过火了，咯咯笑着陪他坐到旁边。

晚饭后天色仍早，我建议折回当雄草原去看日落。等我们回到草原，发现这绝对是个好主意，因为，落日余晖下的当雄草原风景绝美！

车子停在路基上，我第一个跳下车，顺着斜长的草坡向深处走去。坡上的草丛很深很长，脚踩下去象踏在积雪里。凯从后面赶上来拉起我的手。

“头还痛吗？”我回头问。
“走走就好了，我要陪你。”

我感激地一握，放慢脚步和他一齐向下走。

到了坡底走进草原，已看不到坡上的车子了。我们捡了块平整干燥的草地坐下，静静地相拥看天边的彩霞飞舞。暮色渐浓，天色变成深蓝，只有西面的天空因落日余晖而留着亮色。一束阳光从镶着金边的云彩里透出射向草原，刹那间眼前有了一道金光，将草原上蜿蜒流过的小河照亮。那曲折柔美的小河，如辽阔沉寂的大地母亲轻唱的小夜曲，呢喃私语，令人陶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都没有出声，仿佛这一刻天与地之间的静默可以将时间凝固。眼前的情景恍若梦境里似曾相识：和爱人并肩坐看草原日落。如一首情歌里唱，“我能想象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四千米高的静静的草原，令我想起了“变老”，“天长”，“地久”等字眼。人生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在这片广袤的天地间变得微小而自然。岁月流逝，生命不息，永劫轮回，我深信不疑。于是，当我们站起身将要离开时，我指着远处的牦牛说：也许我的前世在这里渡过，也许就是一只牦牛在这里吃草，因为我是如此眷恋和熟悉。凯即笑着说，那我愿是这里的绿草。

去当雄的路上另有一件事情令人心悸。山坡上远远地看到三个朝圣者向着拉萨的方向长跪而行。他们三步一叩此起彼伏，在布满碎石的山坡上艰难前进。大昭寺里磕长头的信徒们我们已经看了许多，但在这荒郊野外坚持不懈地长跪还是首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力量！尤其，三个朝圣者中，竟然两个还是儿童！他们跟随父辈，早早地加入了朝圣者的行列，幼小的身躯饱受风餐露宿。我迷惑了，对于儿童，这到底是一种磨炼还是一种摧残？虔诚和愚昧，往往只有一步之遥啊。

我跳下车，迎着猛烈的山风追上坡去。语言不通，只是掏出口袋里所有的巧克力，牛肉干，大白兔塞到小孩的手里。小孩抬起黑乎乎的脸，迷茫的眼睛清亮起来，露出一丝笑容。离开时，我不断回头看着，三个身影一直站在风里向我们招手直到在视野里消失。

坐回车里望着西藏的山，西藏的水，想像亿万年前的古海如何变成现在的高原。在这人迹罕至物质缺乏的地方，对原始的自然崇拜有着极大的力量。藏民们如此崇拜山，崇拜水，认为那就是神的化身，万物之灵。因为大自然本来就具有不可想像的魔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也许，这就是西藏永不磨灭的魅力所在。

九月二十日 当雄－纳木错－羊八井－拉萨

当雄四千二百米的高海拔，让我们整晚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状态一直尚佳的丰终于宣布他也开始了高原反应，渡过了一个可怕的不眠之夜。

清晨，我们抖擞精神，继续向山那边的纳木错开去。

当雄以北那曲地区属于藏北羌塘区。茫茫羌塘富丽壮阔，牛羊肥美，是西藏的主要牧区，景色以山川雄奇，气势非凡著称。从当雄县出发，沿乡村公路行驶不远就开始翻山。依旧是一路的高原牧场。随着海拔的升高，沿路漫岭绵延的群山逐渐披上了银装，更显气势雄伟，赏心悦目。

连绵的雪山就是西藏高原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念青唐古拉山脉。主峰念青唐古拉峰高7117米，民间传说居住在山上的念青神是纳木错的保护神，白衣白马，威力极大。纳木错，藏语意为“天湖”。湖面海拔4800米，是西藏最大的湖泊，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湖，也是我国第二大咸水湖。纳木错就在我们正翻越的纳根山口的另一侧。

远远地，就看见垭口上迎风飘扬的风马旗了。据藏人的风俗，在山口，寺庙，岔路，湖边等各处悬挂风马旗，又称经幡，让片片印着宗教图案和经文的布片随风飘扬。风马被认为是沟通神灵的御风使者，能够将祈福，避邪的愿望随风传播到四面八方，使人的精神世界与神灵沟通，使过往众生得到神灵保佑。所以，当在藏区看见五彩的经幡飘扬的时候，就是有人在为你祈祷祝福了。我想，这是荒漠的高原上宗教，信仰和人性的体现。

纳根山口海拔高达5300米，悬挂了特别多的五彩经幡和哈达，周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玛尼堆。车子停在垭口，我爬上飘满经幡的土丘。一阵刺骨寒风立即猛烈扑来，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慌忙中见到远处有一抹蓝，是那种属于天上的蓝，好似不小心掉在了地面上，晶莹剔透。于是，我真地无法呼吸了：纳木错，这个此景只应天上有的天湖，这个令我头晕目眩的天湖，在我爬上垭口的瞬间难以置信地摆在了眼前。

回身猛吸几口气，定定神，再转去遥望山口下的纳木错。纯蓝的湖水在天边呈现长长的带状。只是这一抹的蓝色，已经惊心动魄，令我的双眼再也不能离开！车子驶下山口开近湖边的一路，一直痴迷而贪婪地看着它。想起初见泸沽湖时，也曾为那纯净的水色而惊叹。泸沽湖是柔美的，婉约的，秀丽的。但纳木错如此不同！它身躺高原，头顶蓝天，周围是广阔的草原和巍峨的雪山。纳木错是雄伟的，宽广的，壮丽的。

我们沿着湖岸开了很久，一直来到扎西半岛－纳木错湖中最大的半岛。走近岸边，碧波浩渺，惊涛拍岸，象到了海边。对岸是念青唐古拉山脉，白色的山峰连绵起伏，与天边的白云相接，看不清楚是山还是云。有时候，一大片白色的上方，突然冒出雪山的轮廓，那是非常高的山峰，傲然屹立在天地间。我猜想一定是唐古拉山的主峰了，因为只有它才有如此伟岸身姿。

沿着湖岸走，清澈透明的湖水拍打着岩石，涛声阵阵。岸边许多玛尼堆，大小不一，守望着雪山天湖，似有灵性般地伫立，令我联想起石块中所凝聚的无数祈愿，诺言和向往。小心地也垒起了一个自己的玛尼堆，拣一块狭长的石头立在顶部，认真地想许一个心愿。可是，脑中却似空了一样。面对天湖的美丽，我变得木纳不能言语。

风从水面吹来，冷冷地，感觉到空气的清新和稀薄。宽广的纳木错延伸至无限远，好似去了天尽头，一如我梦中天湖的模样，壮丽凄美。

目光搜索同伴们。凯沿湖岸已走了很远，正在一堆石头中间摆弄着什么。晶端着她的小摄像机对准湖面自言自语地又拍又录。丰则坐在岩石上捧着头喘气，好象高原反应开始发作。小辛是最忙碌的一个，把心爱的车开到水边，拎起小桶，“为他的老婆洗脸”。我们总是笑小辛爱车如爱老婆，现在用了天湖至纯至净的水来清洗，就更加光彩照人了。

我坐上水边的岩石，仔细地看海浪般的湖水潮起潮落。水清至蓝，无以伦比。忽然萌发一个念头，想试一试这水的滋味。于是，捧一掬湖水到手掌心，无色透明冰凉；喝一口，淡淡的没有咸味。虽然纳木错是咸水湖，但湖水已被雪山融水冲淡了，所以如此清澈透明。

纳木错，这个世界海拔最高的大湖，既使我已走进它，触摸它，喝过它，仍然感觉恍恍惚惚如梦中游。很想就此住在岛上过几天，观日月星辰，观潮涨潮落，看每一刻不同的光线下的天湖都有不同的景致，都会令人惊叹。可惜下午我们就离去了。丰和凯的高原反应渐重，头痛欲裂。原路返回。驶过垭口的时候，再次回望天边的那一抹蓝。

再会！天湖，你那令人震撼的美丽。

返回拉萨途中经过著名的地热景观－羊八井温泉。好好地进去腐败了一把。很远就看见地热升腾起的阵阵雾气，象有朵云飘在地上。走下温泉游泳池，把自己浸在微烫的泉水中。泳池上方开了个很大的天窗，阳光和冷风从窗口泻下，使空气流通呼吸顺畅。阳光射下的光柱中，会看到水面的热气袅袅地聚成一线螺旋上升，直飘出屋外的蓝天和青山。泡在这个世界最高的地热温泉中，真是舒适而奇妙的经历。

夜回拉萨，仍入住八朗学。经过两天的奔波，我们已又累又饿，好吃好睡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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