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友人山羊mm的西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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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离天堂还远吗？<之三>
    
    川藏线 拉萨--成都
    
    7月28日 星期五 晴 拉萨
    
    很后悔没将那位智利青年的名字问问，因为我对他的画很感兴趣 。他在韩国工作，从北京经西宁到拉萨。他的日记很有意思，一半是字，一半是画，比如说他骑自行车在北京游览，他就画一辆自行车；他游了八角街，他就画Tibet的建筑。他不是画家，但画得很好，有一只凭他想象画出得动物，竟然与中国的龙有出奇的相似。我们谈到深夜一点，时间过得真快。
    
    早上醒来，他已经走了，我的计划是哲蚌寺。这次学乖了，到大昭寺等车去，租自行车的成本太高。是2元的公共汽车。拉萨太小了，只有有限的几个地方通公共汽车。
    
    Wolf齐曾经说过到哲蚌寺就不用再到拉萨其他寺庙了，但我去的感觉并非如此，至少色拉寺比起来，也逊色不到哪里去！从智利人那里得到启发，我开始将禁止拍摄或拍摄要钱的景点画下来。本小姐的绘画水平自然不行，没点基础，但认认真真，一笔一划也显得有模有样，结果怎么说？也挺像的。寺内有专门的喇嘛盯人，你若照相，就得交钱。布达拉宫有一个殿照一张就得交1500RMB。我不照，我画还不行吗？气得喇嘛直朝我翻白眼，却也拿我没办法。
    
    然后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我吐血，画了两大张的纸到了门口上车是只剩一张，另一张怎么也求不出来。花了一个小时在山上转来转去，结果没有任何改变，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拉萨，出师不利！后来怎么想怎么不开心，仍是到大昭寺和布达拉宫画了几个小时才罢休，技术还是越来越进步的。
    
    很早以前看中的军用卫生包今天买下了，军用物品在西藏很走俏，品种绝非内地可见。至于牛仔帽，以后再说，有可能明天去搭车出Tiber 。
    
    回到吉日，与一位湖南女孩、小钟到拉萨河露营，暂时搬进一位加拿大高中毕业生，会英文与法文，名叫CHRISTOPHER。他在高中打工三年，打算游中国，尼泊与印度。想想他们还是很幸运的，挣加元到中国花，怎么说都合算，若叫我挣人民币到加拿大花估计我那时年龄60岁。
    其实很喜欢悠闲地待在这里，逛逛街，睡睡觉，与各国人谈谈，可惜我的事还很多。
    
    日后工作了，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空间让我快乐的生活。也许，我会再一张办公桌上努力地满脸皱纹。不！不会的！我不会让自己这样生活，我不会允许自己这样浪费生命。
    
    7月29日 星期六 晴 拉萨
    
    找车！
    
    按照一位广西大游者与西川中游者的指点，加上我这位福建小游者的聪明，我开始了今天的寻车历程。哇！出师不利，直到下午二点才肯从吉日出发。
    
    首先找康巴人，他们家在昌都，知道在哪里搭车。康巴人头上有红色的英雄结，很好辨认，但找到一位懂汉语的却是不易。我还不敢在大街上拦人问路，于是买了二元钱的炸土豆到上次去的姐妹茶馆要了二杯甜茶，打算来个守株待兔。我吃光了所有的东西，还画了一幅茶馆，还是不见“康巴兔子”，忍不住了，随便问了旁边二位，自然不懂，觉得守下去无益，应转被动为主动，我溜到街上来，找康巴人开的商店问。问到第二家一位买猪肉的，他找来一位朋友，告诉我八廊街附近一家格萨尔饭店对面可找到这样的车。这种车的解放或东风大卡，专门运输来拉萨朝拜的信徒。严格地说是非法的。但因为沿途 无公车，人总要四处活动，于是非法也就“合法”了。
    
    运气不错，看到一辆东风大卡，上面坐满藏族人 ，明天发往昌都，价格为前面300元，后面150元。我开始讨价，到120元时不肯降了，我继续战斗，他忽然说：“再少可以，你路上工作不工作？”工作？不就是擦车吗？“什么工作”他看了我一眼：“不懂就算了！”后来我有所醒悟，并且他又做了一个人人皆知的下流动作，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工作”了。“工作的话，就便宜点！”他开始趁热打铁。“去你妈的，本小姐他妈只值几十元，你以为你是谁？”我心里气炸了。“可以免费！”他提出更“优惠”条件，我两眼一瞪：“免费才一百多块，本小姐一次得十万，十万！懂吗？也不看看你几年才洗一次澡！”他没听清，喃喃自语，直到我转身走了，他还不死心：“你真的不工作？你不工作了？”我真想回去踢他一脚。
    
    越想越不安全，我到昌都驻拉萨办事处问车。有，但都是北京吉普车，各大运输公司问去，没车。路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冒这个险，人多，应该没什么事！我决定回去再问个清楚！到了格萨尔，很巧，没看到那位康巴司机。但另外有辆藏B的车，明天也去昌都，从言语看，更具有安全性，凭本小姐的本事，价格仍是120元，明天晚上九点出发。
    
    最后一次逛八角街，又买了点东西，明天我就要离开拉萨了。
    
    想想自己至少一年以后才能到拉萨 ，我决定慰劳我的胃。听老苏那位台湾朋友说过吉日的TASHI NO.2餐厅的BOBI不错，三张薄饼，以菜为陷，像春卷一样卷着吃。我点的是四种不同蔬菜的陷，又加一份蔬菜汤，那着一本笔记本，很悠闲地过了一个多小时。TASHI NO.2的墙上贴满了各国旅游者对它的赞美之词，配有图画，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装饰。
    
    【注：拉萨往昌都一周二班飞机。学生票三百多；空调班车一周或二周一班，880元；普通班车10天一班，220元。不预定根本不可能有票。还有一种是东风大卡车，非法运客，时间长，危险系数高。坐在后面车板上有几十人，多为藏人。还有无数行李。你就想一为难民在脏、臭、挤的大篷车上开始你的生活。也只有这样才可以接近、了解藏人，才叫旅行。】
    
    7月30日 星期日 雨
    
    天晴了好久，终于下雨了。广西大游者与四川中游者去钠木错。八月是Tibet旅游旺季，车费涨的快，去樟木的价开到6700元不下，我们上次去才4500元，真是幸运。
    
    早餐与同屋湖南女孩一起度过的，她是为大专教师，教中文，很喜欢中文，也是一位很好的中文教师，活泼可爱，但有些忧郁，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开心。
    
    收拾东西，给家里打电话，车牌号是藏B.A3091。若十天后我没回电话，估计是路上出事了，可按车牌查出原因。
    【注：川北线土路与柏油路并存，常有泥石流出现，交通事故多。我不想让自己尸骨无存，我要留给家人线索。正如我动身西藏时，留了一封信给爸妈一样。】
    
    By the way，早餐是TASHI NO.2 的TOAST与Boiled egg加一杯Sugger Tea.
    
    一位北广研究生要去昌都，但有怕脏怕累，我告诉他我去的途径，他要与我同行，我随他便。
    
    最后一顿午餐仍是BOBI，点了四份蔬菜与鸡肉二种，一份蘑菇汤，仍是与那位叫DJ的湖南女孩共进午餐。碰巧遇到二位德国人，大约是租了吉日的一间房子作为办公室，搞些图片处理什么的。昨夜搞了个Party,闹了一夜，他们正在享受甜点，二周后他们到加德满都。挺羡慕他们的，周游世界的工作。
    
    终于要离开吉日了，我很舍不得。北广研究生说我经历太少，自己一幅历经沧桑的样子，过多的极限是“空”或“无”，我宁愿不要。这个研究生自负，高高在上，很难相信一位无法贴近生活的人能搞出什么样的艺术。自称搞艺术的长发、胡子、脏，连唱《达坂城的姑娘》都走调，十足一个冒牌货。
    
    与我同车的七位四川打工者，路上是很好的照应。当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后，司机来话，因为手续没办好，今天不走了。北广研究生一听，拎着包找旅馆去了，临走时，用不解的目光表示了对于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疑惑。在刚才的二小时中，他至少说了若干次的“车上东西太多了”。没办法，一位生于“北京的高材生！”
    
    四川朋友们提议打牌，打发时间，我们用行李堵住四周，让蜡烛能够正常发光。然后我们在灯下很愉快的打牌，说着笑话。同车四位藏族朋友也被吸引过来，虽然他们看不懂，但他们会笑。
    
    越来越冷，风也大的让蜡烛挺不住了，我们打算收工。二位睡驾驶室，六位睡在堆满行李的大卡车上。四位藏族人已经占了大半地方，我们七人堆在一块，二床被子，一个睡袋。我在无数脚丫中蜷缩着，长时间无法伸直的身躯，后果是浑身酸痛，几乎睡不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臭脚丫味、潮湿腐臭味、酸味令我窒息。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一个多月没看书报，我都有点与世隔绝了。
    
    7月31日 星期一 阴 拉萨----那曲
    
    早上起来，头巨痛，象死狗一样躺在车上，鬼知道车子什么时候开，反正我是不下去的，得好好睡一觉。我就非常搞不懂藏族人的一些习惯，他们有成堆的行李，而且是超重级型号的那种，并且他们不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同一个地方。然后每上来一位藏人，必定将所有的行李从头到尾翻一遍。我睡在上头，就如耕地上的一堆牛屎，随时有被翻入地里的可能，虽然后来证明，我这块牛屎比较灵活，懂得跳来跳去，但一天下来，仍是沾满了许多灰尘。司机总说证件没办下来，开车时间一拖再拖，明明是非法，办什么证呢？无非是等天黑了。
    
    快开车时，我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首先行李已经将车子占了一半，然后37人须坐在行李上行军。37人的概念是每个人的屁股有放的位置，但并没有每个人脚放的位置。一阵匆忙上车后，大家开始挤占位置，这时民族歧视就有点反映出来了。后面藏族占了一大半位置，而我们前面9个汉族人，却连放腿的地方也没有。他们当中有老人与孩子，我们不是不愿意让他们占有更大的位置，但将空间分割为一方可以躺卧着，而另一方却只能叠罗汉，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我与一位叫弥猴桃的四川打工青年一起坐在一个行李包上，之所以叫他这个，是因为他总在我面前夸他家乡盛产的弥猴桃。这个青年后来一路上非常照顾我，我非常感谢他。
    
    因为从拉萨出发，这段路较好走，所以当天赶夜路。因为下雨，将车上罩的帆布拿下来，整个车子就黑了。大部分人坐着睡，藏族人一般裹着一床毛毯，象菩萨一样坐着睡了。而我可惨了，睁着眼睛到天亮，后来才倚着弥猴桃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8月1日 星期二 阴 那曲--丁青
    
    一整天腰酸背痛，脚又是肿胀，最多时，我的鞋上可踩着5个不同的脚。
    
    和藏族人同车的好处是一路上听他们唱歌，有藏语的、有汉语的，一首接一首，很嘹亮，很欢快，配合着路上美丽的风景，让你暂时忘记旅行的疲劳与痛苦。每当迎面见到同是藏族的卡车经过，他们会叫“拉姆索”，大约是招呼，然后告别的意思。在Tibet，海拔较高的山顶上都有经幡，每当车路过山顶的经幡时，全部的藏族人会很高兴的大喊：“拉唆罗！”然后跟着念几段经文，我后来才知道这大约是平安过山顶的一种欢喜的表达。
    
    车每次到十一点左右会停一个小时左右，让藏民们翻箱倒柜得将糌与茶壶拿出来在草地上煮咸茶和着糌吃，然后在继续赶路。他们带的东西也的确许多，吃的，烧水用的，晚上睡觉用的帐篷等等，他们都带上了，怪不得车上空间小许多。
    
    同车的近三十藏人中大部分人不懂汉语，只有小部分掌握了汉语，所以平时我们的交流仅局限于简单的对话，微笑与不微笑了。他们真的挺难相处的，对汉族人有无形的排斥。晚上为了省住宿费，我仍是睡在车上，依旧“双眼到天亮”。
    
    8月2日 星期三 晴 拉萨—那曲—索县—巴青—丁青
    
    路上碰到一位从拉萨到昌都的朝圣者，我们车上的人纷纷布施给她，并说些嘱咐的话。这些人三步一个跪磕到拉萨，一千多公里的路大约走十个月，而且事先攒好大笔钱，雇一辆车，放满食宿用品，与她同行。对宗教的虔诚让它们做许多我们常人无法想象的事。车开动，仍隐隐可见她矮小的身躯一点一点向“圣地”挪去。
    
    慢慢开始适应这种大篷车的生活，我已不在终日昏昏欲睡，起来看看路边的景色了。川北线的风景的确不错，高山峻岭遍地野话且不说，一条小溪，一只野兔都会让你欣喜，生命的存在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加上这条路泥石流毁路的现象很多，很多时间是在藏人的念经声中伴着车身无助剧烈的摇晃而渡过的，心凌悬的机会太多了。
    
    相比与维族而言，藏族人歧视汉人的程度会大些，有时我们前面实在是坐不下了，就会让藏人稍微向后挪一点。他们会一动不动，装听不懂，然后看着你无处落脚的处境而哈哈大笑，一位四川老兄实在看不过去，说了一句：“大家都是老乡，出门在外互相照应一下嘛！”立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们不是老乡，你们是汉人，我们是藏人！”我见状，灵机一动，大叫：“大家都是中国人！”全车大笑，但是善意的，并且后来的《大中国》也成了车内交流行的歌。
    
    每次遇到险路，我们就得下去步行，特别下雨时大家诚惶诚恐的爬下去，七手八脚步行那么几公里，不能走神，随时注意车在哪里停，然后迅速上去占位置，帆布盖着，重重的、很难爬，下面又有人催。稍微迟点，车就满了，然后你带着一双湿漉漉的脚又怎能越过藏族兄弟们故意的目光回到自己的位置呢？他嚷嚷着，不让你过，要你越过去，笑话，中间隔着人山人海，你当你是谁呀！寄人篱下，陪个笑，让别人当笑料耍耍忍气吞声回到位置上，站好，蹲下。挪、挪、挪，给自己挤个地方放屁股，记住，陪笑。
    
    交谈中，得知藏人的生活其实挺富足的，有些人有成批牛羊或大片耕地，只因为他们满足于自给自足的生活，很少将物品折价为现金，其实若算固定资产，百万富翁可不少！
    
    8月3日 星期四 阴
    
    天还没亮，我让店主那位高个老人叫醒。隐隐约约听到车的喇叭声，我心里一慌，叫醒同屋的人，赶快上车，我披上衣服，抓起摄影包就跑。还没到门口，同屋一位藏人从外头跑进来，“不走！不走！”他喊到。原来是另一辆车走。我倒头就睡，管不了那么多了。感觉才刚躺下，又是一阵喊叫，这次好象是真的，摸黑爬上车，黑压压的都是人。好在弥猴桃已经占好位置，我算是幸运的，不用因为位置的事而发愁，但想到双脚的痛苦，我亦不禁苦笑。看看时间，不到六点半。
    
    车摇摇晃晃地在黑暗中爬行。这段路亦是不好，我真担心在这没光线的高山区中，一辆车又葬于此。现在开车与赶夜路又有什么区别呢？果然，我们好几次下车走路，遇到危险地段，司机怕出事！有时遇到车子摇晃，特别是过毁路时，看到全车的头象波浪一样晃过，我的心总是一紧，总想这次死定了，死定了。睁眼一看，耳边仍有破车的咆哮！OK!又捡了一条命！
    
    【注：沿途要么住道班，要么住小店，都是十元。黑黑地爬到床上（无灯），早上摸黑起床，所以不用担心被子里会蹦出几只巨大的跳蚤，有也早在你沉沉入睡中钻到你鼻孔去了。】
    
    离丁青三十公里的色扎乡，我们停车休息。这里八月十日开赛马会，所以有部分藏人在排练歌曲，我顾不上别的，抢拍了几张，但有几位姑娘独唱时，时间太短了，等我换上长焦镜时，已是换上集体舞。不过想到终究自己听到了原声的优美的音乐，也是个有福之人。唱歌的小孩至少十几岁，扎个大辫子，低头，两手搓衣袖角，扯开个嗓门，亮亮地飘几句词来。风般云般地扯你的耳朵，刚要醉过去，嘎然而止，小姑娘害羞地跑了。享福快要结束时，有人连呼老乡，两位不象藏族人的青年人要我帮他们拍照。后来交谈中知道他们是甘肃回族的，到这里做虫草生意，每年夏天做，冬天回家，偶尔也将牛皮运到河北贩卖，一年也赚个好几万。但这里少有蔬菜，没有米，对于不吃藏餐的他们来说，也是非常辛苦的。他们好心，让我到他们租的房子中洗脸，喝水，吃馍馍。几天来第一次喝到淡水，真是舒服到了极点。
    
    下午这段路是丁青县内最难走的路，几位司机约好同路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下来步行的机会更多了，有时一走就是近一公里，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天黑了我们还找不到住的地方。十点时候，路过一个村庄，我们都很高兴，这样危险的夜路行军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停车近一小时，司机还没有找旅馆，刚才我看到路边有几辆车，估计早已住满了。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路边的小店只有方便面和饼干，而且没有开水冲面。我与弥猴桃找了半天不见了前日吃剩的压缩饼干，只好吃了点糖和午餐肉。一会儿又传出话来，要走，到四公里外的乡村招待所投宿。所有的人全挤了上来。下了雨，帆布拉了起来，世界又陷入黑暗。如果没有光明，也就没有黑暗。但从帆布的破洞中透出的微弱的自然光线激起我们对光明的渴望。车又开动了，慢慢地，四十个人挤在用帆布包成的黑暗空间里，四周没有人声，只有雨点滴打帆布，大卡车咯吱咯吱地回应，外面发动机的吼叫。车身猛然地大倾斜，已经无法让我感到心惊肉跳，我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除了随波逐流，别无选择。把命交给司机吧！所有的人都将命交给了司机！忽然，想到去年夏天到乌市天山时，12点了还在老林里转。那时，我将命交给了马。这是非常相似的事情，我很自然的将生命分离开来，把它与其他物体联系。有人念经了，慢慢地，大部分人开始念经了，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一切，嗡嗡嗡嗡，好象某种昆虫袭击地球。车后的帆布洞透过些许光线，我隐约见到车内无数的头影在轻微的摇晃，他们头包裹着毛毯，象灵塔一样立着。逆光，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感到恐惧，我只觉这样的光线，这样的结构真是绝好的拍片子的材料。
    
    车忽然停了，我们要下来步行。前面有桥断了，车子需另外开道，下了车才知道有三辆车同行。人是从断桥过的，这座石头水泥混筑的小桥让山顶的泥石流冲击的七零八碎，没有什么感觉就过去了。这种事情现在对我来说是司空见惯。
    
    到了住宿的车子，他们都下了车了，我仍是住在车上。当晚十七个人住在车上，我垫了身下的袋子，和衣躺下，四周都是躯体，我无法伸直腿，枕头太高太硬，我非常不舒服。开始有人打呼噜，接着至少四个人同时磨牙。太热，我踢掉被子。睁着眼许久，好几次我坐起来想下来。人很困，却无法入睡。居然也坚持到了六点。
    
    我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极限了，没有睡眠，没有食物，拥挤的空间，禁锢的自由。草原上的野花和牛羊是我唯一的安慰，常常一个人，对着大自然，莫名的生命唱歌，自己编的小曲，不知不觉，泪水无声无息的划落。
    
    【注：记得我前面说过“北广研究生”吗？他在路上从来不买东西吃，不是东家讨点米，就是西家要点粥。要不就到道班里说他来自北京“毛泽东你们知不知道”，然后乘机大吃一顿。四川朋友告诉我，他拿了我包里的三大袋压缩饼干和四大包糖果。一次投宿时，他拿出一张北京工商学院的学生证，叫张蔚，明显不是他的，明显的方言。怎会来自北京，忍无可忍，到了昌都，我们就分手了。】
    
    8月4日 星期五 晴 类乌齐
    
    地点一接近类乌齐，景色就大变，短短松林开始出现，有点新疆天山的感觉，车子急驶几小时都是这种景色，怪不得他们称这里为“西藏小瑞士”，但到了昌都，景色又恢复到西藏的特色。
    
    一想到快要结束的四天的“非人”生活，昌都在我生命中越发显得可爱。这里居民已属自类，不象拉萨，满屋顶都是经幡。昌都像个大工地，到处在建设中，交通不便带来物价的上涨，特别是水果，有的比拉萨贵出好多，一斤梨居然要4元钱。我们好容易找到的一家旅馆，居然没水。所谓我们，是因为我现在还猕猴桃他们在一起，明天我去打听去成都的车。
    
    无论如何，晚饭后我仍是到外洗了个热水澡，让前面近一星期的没正常刷牙、洗脸、洗头的日子宣告中止，若去成都，时效继续计算。
    
    饭是和四川朋友吃的猕猴桃后来问我想合影吧！我犹豫了，他说以后也看不到我了，只想留下一点回忆，我考虑了一会儿，说不必了。他失望地走了，很感谢他照顾我，但我只能把感谢放在心里。
    
    8月5 日 星期六 晴 昌都
    
    早上才碰到一个大头冤事，在我问车的半小时前才出发了一辆到成都，而且人少。现在最早是明天一班，还没问清楚，但最少到成都得五天。
    
    一整天都在车站问，好在七点多时终于问到一个机会。三辆车，二位四川人，一位藏人，明天早上六点出发，200元，一般四天都成都。
    
    8月6日 星期日 晴 昌都
    
    六点半，被猕猴桃叫醒，赶到车站还算及时，又开始新的征途了。
    
    同行二位司机，二位他们的老乡，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共五人。
    
    从昌都出发，大甘孜，仍是土路。特别昨夜下了场大雨，路更是泥泞不堪，有一辆车同行。翻过云雾茫茫的近五千米的干玛拉山与达集拉山，人与车都有点疲倦了，走到一家乡村休息吃饭。我边咬一包碎得不成样子的“福满多”，边逛了逛小村子。这里建筑风格已有大变，多为二层的土楼，依河而建，河的另一边便 的我们行走的公路。已经随处可见骑马扬鞭的藏族人，因接近四川，汉族的味道也浓了起来。总觉得在小山谷存在这样一个精致灵气的村子真是上帝的杰作。
    
    上了车后，我困了，迷迷糊糊听到“堵车了”。再后来让一个大震动给弄醒了，一看 时间过了三个多小时了。爬起来就看到了一幅极为恐怖的现象：一大块被雨水冲坏的大泥堆中，横七竖八地陷着若干辆车，更有多的车在两边停着不敢进入“禁区”，令人悲惨的事。我们同行的一辆车不幸陷了，折腾到近天黑才搞定。浑身泥水的师傅说：“今天才走了丁点路，都让昨夜的雨害苦了！”
    
    8月7日 星期一 多云 昌都—江达
    
    上面所说的只是我写日记时产生的美好愿望，事实进展恰恰相反。昨天一直到天黑，车子仍没有搞定，而且往昌都的车越聚越多，都不敢冒险尝试。我们只好在车上熬了一夜，冻得我又有些感冒了。今天的情况仍没好转，直到中午12点，我们仍是无奈。车子越聚越多，差不多五十辆了。令人意外的是，附近的人居然挑来方便面、馒头、鸡蛋叫卖，生意出奇的好。商品意识还挺强的，也许是司空见惯了。
    
    中午1点的时候，陷车终于让我们的车拖出来。但不幸的事总是降临，两车在拖的过程中相撞，我们的车车头受伤，接下来轮到抢修我们的车了。
    
    近一天的时间里，有大约七辆车忍不住等待，操不同路意欲跨过禁区。结果是除了一轮kerokec吉普过了外，其余全陷，残不忍堵。这样，其他的车更不敢动了。
    
    等，是件难受的事，特别是现在。成都，让我感觉越来越远了。
    
    天越来越黑了，看来今夜无望，我们捡了点柴烧水泡面吃。车虽然不能走，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一位司机车陷了，零件坏了，拖人到成都买。十天半个月可不谁，好在他有点东西吃，砍了车上运水果的木箱子烧水泡面吃，随便烤烤火，挺逍遥的。其实我们还算幸运，有一辆运猪的货车开往昌都，因急性操近路陷入水沟里，拖都不好拖，车上的猪快不行了。司机临时换了身份，变成猪倌，将猪赶到山上放，但看上去，已经死了有几只了。
    
    越来越冷了，车上人多，我挤不下了，只好到五里外的旅馆住宿。
    
    夜空的星星很美。
    
    很难看到这样干净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是猫儿眼的那种深蓝，很深逐的颜色。你定眼努力去看穿，希望目光划破这层膜，像舌头一样去细偿那藏在深处的神秘，视线最终汇聚成一点，在自然空间的无限中精疲力竭地宣告失败，你的视觉被迫阻隔于外。但你的心仍可感觉大那点“点”后面的空，无止境地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撞击你的身体，感染你的灵魂。拖星星的福，你依稀可见路边的帐篷与夜憩的马，心跳随着无名小虫的吱吱夜曲也变得缓慢起来。我抬着头，任小路，在我脚下无序地后退，星星随着脚步的起伏而跳跃起来，形成各种奇怪的布局。如果我能让双眼 脱离我的身躯，乞求星月与我同行。那我也将多洗去我是污秽。渐渐地，我掉队了。我一个人在荒野中走，其实我一直是一个人，谁也不知道，这时候，我，泪流满面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但愿我们的车能走出来。走着走着，人很疲劳，感觉路无止境，耳边仍是那些可怜的猪的叫声。
    
    8 月8日 星期二 晴 昌都—江达
    
    真是上天有眼，大晴天。中午，我正在太阳下呼呼大睡，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惊醒，定眼只见我们的车从河边便道直冲路是对面。天哪！那一阵我简直热泪盈眶，连滚带爬上了车，直奔江达。江达虽然是一个县，但水果只苹果与西红柿，价格比昌都还贵，令人望而却步。小县城霞光内五六十年代的打扮。墙上尽是当年口号语录。
    
    天色还早，司机继续前进。大约我可以改个名字了，姓倒名霉鬼。十点半时，我们的车又坏了，寒风中站立了二个多小时。苦中作乐也，我开始欣赏月色和星群，在高原上欣赏自有另一番感受，云少，清晰，但苦于我们所处的现状，我除了将所有的星座都看成北斗星座外，别无他事。
    
    
    8月9日 星期三 晴 江达—德格
    
    司机真他妈牛，夜翻孔雀山。雀儿山是这条路上最高的山，我怀疑连只臭虫都爬不上去，更别提有些情调的雀儿山了。到了山顶已经少有植物，尽是岩石。我们 在一边是悬沟是崎岖路上瞎折腾，看见眼前的东西蹦来跳去真是心悬到了极点，抬头，毗邻的雪山依稀可见了。雀儿山海拔6189米，车道最高点4982米。
    
    司机可能赶时间，一路马不停蹄，过德格、甘孜、炉霍、道浮、泸定、康定。一过德格，就是柏油路了，我们也少了许多颠簸之苦。越接近四川，出现树的机会越多，高原景色变得不太明显了，周围的建筑也多了汉族的味道。早饭在德格的马尼干克乡吃，这是个在山顶上的乡镇，太阳总是很早光临。骑着马儿，穿着民族服装的藏族人三三两两的闲逛，虽然他们身上不知不觉掺入汉族文化的调味，但他们看汉族人的眼光，仍是好奇，而不是亲切。
    
    8月10日 星期四 晴 德格—雅安
    
    翻越二郎山可比雀儿山容易的多，二郎山的路是318国道，不到2小时我们就把它摆平了，已经非常接近成都了。二郎山的景色也非常像福建南方，至少山更高点罢了，山中居民已经全是汉族。
    
    直到上了车，我才知道自己属于超载者，所以，沿途我只能躲在司机驾驶室后座上。一旦有危险情况，我与另一位四川妇女就得将帘子拉上，平躺，在身上堆满各种各样的衣服，好混过检查。这样直接的后果就是带来我视野的封闭，拍照已经成为不可能，用眼去看都成为一种奢侈了，看来我得学会用心去感觉了。但走川北线的初衷在于其风景 秀丽，所以我不会这样甘心，一旦觉得我想看，我就“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进来！”惹得司机发火了，大吼一句：“要罚款的，把头缩回去！”妈的，是你要多载的，我交的可是一样的钱，叫前面那位四川老头躲到后头去，反正他也是打瞌睡。说真的，这二个司机对我不是很好，总以为搭上我是对我莫大的恩赐，指手画脚，几几歪歪。中途好几次想换车，一来钱难退，二来车难找，作罢。
    
    就这样熬到中午，我们到了雅安，离成都只有一百多公里了。
    
    沿途司机与旅客一般是搭火吃饭的，只有我吃干粮，少吃饭。每逢他们吃饭的时候，我一般去拍照或吃压缩饼干，或写日记。一来搭火仍是很贵，一顿也要8—10元，二来川菜的辣我还不习惯，所以我情愿吃饼干，而且水果太贵了，也只有饼干与糖可以吃。原来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但在其他人看来就觉得奇怪，认为我为了省钱不吃饭是件怪事！怪个屁！又不是有钱不吃，而是没钱吃 。不管他们是不是好意，只要他们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喃喃道：“呵！大学生！”我浑身就不舒服。想到KIREY许多国内外的自助旅行者一样是过着朴素的生活，他们 有的和我一样，只是旅费，在吃、住方面就也只有干粮了。有的情况好些是，吃、住仍是朴素，至少稍微好的人却也决不会浪费与铺张。自助旅行者就该是这样子，当然，偶尔奢侈一回吃一回当地特产，也是必要的。
    
    现在最迫切的是到成都，洗个澡，吃个西瓜，或猕猴桃。
    越是到了最后，你越不能心急。卸货卸了二小时，天一黑，司机又不走了，停在大塘，离成都都不过80公里。我洗澡的梦又得拖一天了。路过 峡时，想到一位朋友在这里当兵，可惜没有时间去看他。
    
    8月11日 星期五 晴 成都
    
    好爽！躺在床上吃葡萄！
    
    虽然成都的物价不高，一家三星级至多的宾馆开出的标房价是360*70%，西瓜仍是一元一斤。我改吃葡萄，并在银河宾馆开了间普通间，暂时休息一二天。走川藏，真是让我累坏了，好好睡一觉都是享受呀！该死的货车停在郊区，我转了三次车，又寻了好几家旅馆都嫌贵。后来累的要死过去了，才懒在银河宾馆不走了。
    
    8月12日 星期六 晴 成都
    
    我穿着破旧自制的牛仔裤，背上一个军用卫生包，戴着七八藏族手饰，扎着辫子，在成都的街道探索这繁华的城市，这里像中国许多沿海的大城市一样，喧闹。
    我觉得又点头昏，街上人看我的目光又些不解，难道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还是离开吧！
    
    8月13日 星期日 多云 重庆
    
    重庆说是山城，但不如说是雾城，我看到天上的太阳已经发不出光了，只看到很朦胧很醉人的那种光晕，该说污染成这样倒好也一点不过分。
    
    八点到重庆，听说九点又船到上海，也不想多停，直奔码头。
    
    我就想不通妈妈怎么连船也晕，这是若干年前她告诉我的，现在我虽然第一次坐船，但至少我可以告诉你坐船是最舒服的。我买了四等舱，累了睡睡觉，吃饱喝足了就看风景。我最喜欢到船尾的凳子上坐着，看着两岸青山缓缓退却，长江的水已经很像咖啡了。这艘“江汉59”虽速度不慢，但绝对没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爬完长江得花5天时间。
    
    晚上，船宿万县，可能由于三峡较险，夜里还是休息较好。万县是座典型的山城，房子依山而建，远远望去，山上灯火点点，煞是好看。上岸买点水果，夜市倒挺热闹。多是批发店和烧烤店。街上的路循山而去，坡度较陡，而且都是石板块，所以你在县城里很少看到自行车，在这种地方骑自行车，倒是件难度很大的事。山回路转的，头晕。
    
    回到船上，舱内闷热之极，船一停，温度就上升了。我坐在甲板上，边吃葡萄边享受习习凉风，江面倒影梦幻无穷，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
    
    8月14日 星期一 多云 宜昌
    
    这里的晴天也许太难得，云层总是那么厚。
    
    三峡风景并没有给我太大的震动，也许是Tibet的山太美了。倒是入了峡后，水面变窄，两岸山体也挺拔起来，水路在层层叠嶂中被揭开，被延伸，还是挺紧张的。允许这样浏览是无法体会三峡的乐趣。我始终没有拍照。
    
    葛洲坝应值得一提，大约下午五点，我们过坝了。只见船儿驶进一个通道，通道前是个大闸门，随后船尾的闸门关上。我们感觉到水位迅速降低，我们也由与地面平行转入地下，这样下沉大约二十几米，直到我们与坝外的水位平行才开门放行。记得在成都给爸爸打电话时，他就嘱咐我别漏看了葛洲坝。想想，还是挺值得一看的。
    
    离开宜昌港后，船在大雨中继续前行。江面昏暗，能见度只有十几米，天地瞬间都蒙蒙沉沉了，江水更是浑浊。我跑进舱里看报了，这种天气，让人窒息。
    
    洗个冷水澡，我才慢慢缓过劲来，洗澡这种让我觉得非常奢侈的事居然能在船上得以解决，这真是让我始料不及。心情好了，愿我睡个好觉。
    
    
    8月15日 星期二 晴 武汉
    
    船靠武汉港已是午后6点左右，广播忽然传来消息，说“江汉59”坏了要检修，叫旅客们到“江汉61”号去。运气真他妈的好，碰到换船了，也不早点通知，手慌脚乱的总怕丢东西，临走时想了很久很久，确实没落下什么东西，才放心到“江汉61”去。虽然数字多了二位，但与“59”没什么区别，大约相比之下更干净至多。
    
    停开船还有小时，我干粮不多了，船上的饭菜不合口味，而且从岸上看武汉的确很美，特别是三座大桥，平添了许多我对武汉的好感。
    
    上了岸，走在大街上，觉得武汉真是一座非常好的城市，有现代的文明，但也不失传统的古朴。街上的建筑和人行道用石板筑的，黑亮黑亮的，感觉特好。街边的小店不大，但一家比一家精致、灵巧、舒服。更难得的是有许多画廊，让人觉得到处都充满文化的气息。武汉在历史上也是不平静的城市，战乱频繁，但也许正是这样，文化也悄然生起。我不喜欢都是高楼大厦的盒子似的城市，也不可能找到尽是木房石块铺地小镇，唯有那种发达中仍可嗅到浓浓的历史气息的地方我还欣赏，武汉大约就是这样了。可惜我只有2个小时，无法让我走进这个城市，这未免是个遗憾。但细想却也未必，正如一位高雅的美丽女人而过，迷人的混着体香的香水味丝般绕着你，还有谁会傻到硬要跑到她面前，再冒昧地仔细端洋一番呢？
    
    喝着饮料，我将脚抬到栏杆外，只有在甲板上你才可以享受到凉风，现在岸边只有防护林屹立在那儿，影影绰绰，偶尔夹杂一些灯光。这时候，夜很黑，思绪也平静。看着重复不变的景色 并没有厌倦，反而很有感觉地坐在半夜，直到冷。
    
    8月16日 星期三 晴 上海
    
    下午五点左右，船泊在十六铺，我到了上海。
    
    当东方明珠从船前缓缓移过来时，我对自己说：旅行中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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