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蚌寺里另一大特色是多日本人。我们遇到了好几个日本旅游团，有的在布达拉宫内就看到过，这些矮老头矮老太还是到处叽叽喳，并且无所顾忌地用手电乱照，避之不及。


5月5日 纳木错
一早，马师傅来的时候，还带着他妻子和同事扎西。马嫂是半藏半汉，也在拉萨工作，扎西是标准的藏族，却都还没有去过纳木错。再一问，公司里就没有人到过纳木错，只有马师傅曾到过附近的拿根多山口。所以多吉经理不放心，特地让扎西和我们一起去，马师傅不会藏语，万一有麻烦，还要靠扎西的藏语帮忙。
出城前加油时，马师傅爬上车，在车顶象跳舞一样使劲摇摆身体，晃起车来。他说，这是为了挤出空气，好彻底装满90公升的油箱，从纳木错回来，路上不一定能加上油。
今天的旅行看来刺激了。
去纳木错，得先到当雄，要沿着青藏公路向北走上二百多公里，这使我和言有机会一睹这条西藏生命线的风采。出拉萨一会儿，可以感觉到地势开始慢慢上升，没有了农田，树少了，土黄的旷野里长着深棕色的草，一群一群的黑色的牦牛散在两边。山也逐渐增多，连片的山脉把公路夹峙在中间，只是没有参照物，不知道这些山到底有多高，离路又有多么远。
2个小时后，马师傅突然回头问我们羊八井去不去？停下车，路左一条支路，一块指路牌高高地竖在路口，羊八井只在六公里远处。远远望去，那里是一片高低错落的现代建筑，果然有一点雾气在四周袅袅升起。羊八井，这是个从初中地理课本上就熟悉的地方，还那么近，岂能不去？
六公里在高原上是抬抬腿的事，一转眼就到。这里的地热太多了，泉眼随意可见。路边到处是一个个的浅坑，咕嘟咕嘟地滚着水泡，白茫茫的水汽和着一股硫磺味腾起来，弥漫在空气里，离路稍远一点的几个水坑边还散着蛋壳，看来真能在这里煮东西。镇子上挺安静的，只有我们的汽车引擎声。一个人闻声跑出来，自称是羊八井游泳池的，想拉我们去消费。下车跟他进了院子，果然，好大一个盛得满满的露天泳池，还是温水！池四周以瓷砖铺地，更衣室、茶室一应俱全，还放着几把白躺椅和遮阳伞，设备绝对可以。那个泳池管理员说，这游泳池每天一换水，半夜里把滚烫的地热水灌进池中，等到白天水凉下来，人便能入池。
我们一行人都对游泳缺乏兴趣，言和我更没有在这4000米出头，大概是全世界最高的游泳池里戏水的勇气，任管理员介绍今天不是周末，只要三十来元就可以全部搞定啦，等到周末，这里是拉萨的大款们的天下，就不是这个价啦等等，只是呼啦啦转了一圈，然后绝尘而去。
返回的路上，马师傅说，这条道过羊八井后，可以通到日喀则，路况尚可，一些自驾车或包车的旅游者从青藏路进藏后，就走此路去后藏，不必再绕行拉萨。
离开羊八井之后，一座高大的雪山开始在高处出现，起先还只在山脉的空隙里露出一个小尖，随后是整个白色的山峰，气度不凡，这就是主峰海拔7117米的念青唐古拉山了。
按藏族的说法，和纳木错湖神纳木错秋姆是一对夫妻，那白衣白马的念青唐古拉山神是众山之尊，纳木错是三大圣湖之一，他们组成的神山圣湖组合地位非同寻常，全藏只有阿里的冈仁波齐峰和玛旁雍错可出其右。不知怎么，我总把念青唐古拉想象成银铠银甲的赵子龙形象，那么，纳木错是什么样？女神，我们离你还远么？
青藏路的路面全部是黑色的柏油，车子跑起来很爽快。但也遇上了好几处翻修，不少地方动用了大型机械，路边的帐篷、工棚连绵不断。马师傅说，青藏路承担着西藏一大半的运输量，维修和保养是很认真的，但冬天一过就到处坏，还是得年年修。青藏路号称是全世界最高的柏油路，看起来在高寒冻土带修路的技术困难并没有完全克服。这一修往往就是几公里，所有的车辆都要离开公路。好在青藏路少险段，沿途多是平坦戈壁，在7、8、9月的雨季之外能和柏油路面一样坚硬，再重的车也承载得起。唯一的麻烦是这戈壁虽然看着平，要走车还差一点，我们的吉普车放慢到30码，后座的马嫂还常常被腾空抛起。那些往来格尔木的卧铺大客车只有颤巍巍地小步缓行，实在让我们同情车里的乘客们。这次来藏，若不是假期不够，我们本来就是计划坐这样的车走青藏线的！
我们在当雄县城外的公路上见到了一家五体投地往拉萨方向去的藏民。到当雄我们就离开青藏路，左转沿小路很快地穿过镇子，向西北的念青唐古拉山脉开去。迎面与一辆载着几个老外的越野车擦肩而过，马师傅说，他们一定是昨天到纳木错，过了夜后出来的。他讲，早晨的纳木错最美，因为西藏大多数地方早上一般不起风，天也晴，过了中午云就增多，气候恶劣起来。纳木错在没有风时决不起浪，那湖水会随着太阳的升高而不断显现出纯透明、绿、蓝等各种色彩。但要在四千七百多米的地方过夜并不都是人人能行的，最好有一些氧气设备，或者在羊八井住一晚，适应一下再上。
此刻我们完全行进在草地上，时有主次不分的岔路，路本身都有些模糊难辨，。幸而一千米以外有一辆蓝色的卡车也在前进，我们就一路跟上去。当雄海拔高，已是牧业为主，我们经过几个村子，都只有放牧的羊群而没有耕田。荒野上矗立着不少黑白相间的半圆东西，驶近了才看清，竟然每一个半球都是牦牛的尸骸堆，成千上百个连角的牦牛头骨码出一股无言的肃杀之气，惊得我们目瞪口呆。
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我们还是顺着山脉外侧跑，马师傅觉得有些不对，他说，记得去纳木错的路离开当雄不久就应该进山，不会走那么远的路还在山外跑。再下去，那辆蓝东风居然在一个居民点前停下了。它不是进纳木错的！我们跟错车了！！
扎西赶快下车去问村民。我在车上感觉颇好地拿出了《西藏分县地图册》，这本厚书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但谁想地图上所列地名虽然详细，但均是用藏语音译成汉语，与原发音失之千里，根本没法和现在地点对应。地图提供不了参照就毫无用处，我只能弃置一旁。
还是扎西的一通藏语之后，问出了结果：藏民说我们走过了头，要原路返回，先过小桥，再从白塔边经过，才到进纳木错的岔路口。那就回去，都说返回的路总是显短一些，但许久也没有见到桥或者塔的影子，我们觉得长而又长，几乎失去了信心。扎西几次去问路，最后一次拦住了一个热心的喇嘛，喇嘛推着自行车，也不管是不是都懂藏语，向着我们一车人比划了半天，扎西告诉说，喇嘛也说要过桥和白塔，不过不远了。
这一次是真的不远了，我们终于经过了桥和白塔，然后是岔路口，然后是一个蛮象样的大门和检查站，门口的牌子标着：“纳木湖”。我们不禁哑然失笑，此处距当雄超不过20公里，离我们来时走的路不过几百米，如果那时有谁回头一看就能发现，可是，我们走了多少冤枉路！
检查站空无一人，应验了纳木错是不开发的景区的说法。虽然不开发意味着没有好的设施和服务，比方会让人走错路；但我们也看过了太多的开发，纷至沓来的游人，甚至开发者本身的出现，就往往宣告着这个景点脑死亡的开始。
过了检查站，果然很快进了山，路顺着一条狭窄的山谷蜿蜒向上。沙石铺就的路和山是一样黄得干巴巴的，山上没有树，没有草，也没有住家或牧民，路上更没有一辆同行或者相向的车，只有我们的吉普孤独地往上爬。山路曲曲折折，仿佛迷宫一般，往前至多只能看到几百米，却不知道再前方是什么，离目标还有多远，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通向纳木错。偶尔山谷底躺着一只还剩一半的牦牛残骸，愈加使我们的路程显得极为荒凉和不可预知。一车人默默无语，现在已经下午了，如果走错了路，我们不会再有一次机会，只有老老实实返回拉萨；如果错得太远，天黑之前回不到青藏公路，我们没一点物质储备，可不想在这里过夜。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我们都已经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不再急切地盼望下一个转弯后就能出山谷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了。
这是怎样的景象！无休止的上坡路到了尽头，前面，是被群山围抱的一片广阔地带，罩着一层极薄的轻纱，在十几公里，也许是几十公里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浅蓝色的湖泊，那蓝色是这样的均匀，是这样的温柔，以至于整个湖竟是如此宁静，如此矜持；她从左边一直延伸过来，用湖岸划出美妙的弧线，仿佛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似乎早已预知我们的到来，却又有意让我们受一点小小的挫折，然后才展示出她动人的美丽来。
没有路标，但是这附近没有第二个大湖，就是有，也绝不会拥有这样的气质。
纳木错。
我们站在拿根多山口，脚边就是厚厚的积雪，在5400米高的地方，举起双臂，向着我们的女神高声欢呼。
向着纳木错直奔而去，车很快就下了山，纳木错成为远方一条闪耀着晶莹光泽的蓝色细线，有时，湖岸边积存的冰或雪又为她戴上一根洁白的项链，湖畔一二顶牧民的帐篷就是最大的一颗珍珠。远方一点白色的房子若隐若现，马师傅说那是纳木错乡，如果过夜可以去那里，想仔细看看，却又怎么也看不真切。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纳木错的面积足有1940平方公里，她又被一个面积超过几倍的平坦高原所怀抱，这块高原的四周，再是一圈起伏的雪山，环顾雪山的上方，还有一层连绵不断的高积云；只是雪山因为退得太远，没有了高大逼人的气势，反而有些精致玲珑的感觉，云彩也因为太远，好象贴着山峰，很低很低。在这重重叠叠的围绕之中，纳木错显得与世隔绝，好象这里就是全部的世界，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不过，高贵的纳木错秋姆仍然不让我们轻易接近。下了山就不存在正式铺设的公路，几条便道都是由明显的车辙印所连出，我们就沿着最向湖边的一条前行。在离湖岸只有几千米的地方，这路开始顺着湖边延伸，来回环绕；眼看着湖水远了又近，近了又远，湖中现出了小岛，又把岛隐没在烟波浩淼里，始终不再真正地接近。我们也不敢离开小路，万一在这里陷了车，那可是叫天天不应的。纳木错，难道我们诚心前来，已近在眼前，还是不能接触到你吗？
于是按照天无绝人之路的说法，一个人影恰到好处地在远处的帐篷边出现。马师傅和扎西商量后一起下车徒步走去。得到指点之后，我们又颠簸起来，马师傅始终在二档和一档之间来回变速，车子不停地扭着秧歌，我们又开始盼啊盼啊盼。
终于，爬上一个高高的土坎，马师傅把车停下了。高坡下，纳木错完完全全地横亘在我们面前几十步之遥的地方，不再有任何的障碍。我和言却都不敢相信，惟恐是海拔太高，在距离感上产生了错觉而高兴的太早。我们慢慢地一步步走去，一直走到水边，真的踩上松软的湿土，掬起湖水，真的透出冰凉冰凉的感觉。
都说纳木错是咸水湖，地形上，这样的封闭湖也不可能是淡水，但我尝了，却没有一丝咸味，水是清凉而甘甜的。在天湖身边，我们是一群陌生的访客，除了一对放牧的父女在不远处憨憨地向我们微笑以外，再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声音。
湖面上微微有一些浪，岸边结晶出长长的冰棱，密密地整齐排列，象是水晶的游戏棒，甚至真的可以轻轻地抽出几根来。还没到返青的季节，只有去年留下的枯草铺在地上，还象厚厚的象毯子一样，告诉我们这里是个好地方。
扎西提着一个二十升的水桶和一大把水瓶一趟一趟地灌湖水，准备带回拉萨，他说，公司里的同事们布置了这个艰巨的任务给他，事关重大，不敢怠慢。扎西还一再要言和我也多用湖水洗洗脸，一定会有用的。马师傅和马嫂在远处轻轻地说着什么。两只天鹅在湖上飞过。我和言坐在天湖边，默默无语。
纳木错的景点是扎西半岛，据说布满刻着经文的石版，我们都觉得没有必要去看了。

夜晚的青藏路是带一点喧闹的，经过的汽车亮着大灯，给公路添出几分生气。前面又是一个施工地段，还要走小路从一个临时搭的铁桥上绕过，桥太小了，排了一长队的车，我们挨在末尾慢慢地蹭。在青藏线上堵车，总是匪夷所思。我干脆下车活动活动，一抬头，不禁叫出声来。
在拉萨几天了，我好几次想看看传闻里的西藏星空，但天一直不帮忙。没想到这个愿望在青藏线上能够实现。真是难以形容那样密的点点繁星，每一颗星都至少要比在上海亮二等以上，就是《泰坦尼克》里的电脑秀也没有敢做出这样的效果来。马嫂和马师傅在车里还笑我的少见多怪，等到言也下车仰着脖子叫起来的时候，他们收敛了笑容，表情里还有了一点对星星也少见的上海人的同情。
到了堆龙德庆县，油表的指针离零刻度只有一点点距离了。开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宅院子前，马师傅说这是加油站了，并且就去拍门，还真有人来开门，只是果如马师傅担心的，今日油完，明日请早。嗨嗨！
就是真没汽油的车子看到老法师也要跑上几步，马师傅省着踩油门，还居然把车开回了拉萨。市区的娱乐场所开到很晚，又见灯火阑珊之处，我们回到了现实世界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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